1979年春节前的一天,在西单商场对面的曲园酒楼中,张维扬和在白店村插队的其他知青聚了一回。 特殊时期虽然已经过去,但是北京城里上档次的饭店并不是很多。 清末民国时期曾经鼎盛一时的八大楼、八大堂、八大居、八大春等知名饭店如今早就已经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要等到改开的风再吹一吹,才会逐步有人重新挂起这些响当当的招牌。 曲园酒楼在此时的国营饭店中是档次比较高的一家。 三楼是一个个风格迥异、静幽古朴的雅间,墙壁上还悬挂着许多文人墨客留下的真迹,郭沫若、启功、黄苗子、娄师白等人都在其中。 张维扬他们定下的这一间,墙上悬挂的是著名山水画大家黄正襄的墨宝——“谁将狗肉作佳肴,壮士入秦胆气豪,独有曲园能醉客,敢将此味入庖刀。”
看到其他人都到齐了,张维扬一进包厢就连连道歉:“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组起来的局,结果我自己却来晚了,一会儿一定罚酒三杯” 知道内情的李奎勇问道:“是不是你家那小祖宗又不放你出来了?”
张维扬答道:“猜得真准,我姑娘根本不让我离开她的眼前,只要我人一走就能给你哭出来。”
结婚的第二年,周晓白就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张维扬为这个六斤三两的小女孩取名张若华,出自《楚辞·天问》中的一句诗,“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指的是古代神话中若木的花。 李奎勇道:“谁让你一直在岭南那边,一年就回来这么一回。你家这宝贝闺女不缠着你才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特战大队那边的工作我又不能扔下,只能委屈晓白和若华了。再说了,你们家那口子不也快生了,到时候你不也和我一样吗?”
周晓白生下闺女之后,周父出手将小女儿的工作关系调回了北京,主要是为了方便两边的老人照顾他们母女。 另外,北京作为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又有中央音乐学院和中国音乐学院两所音乐领域的大山头,也比较符合周晓白的未来发展方向。 这样一来,两口子又回到之前相隔两地的局面。 李奎勇则是扎根部队奋斗了好几年,也成为了一名正连级干部,初步实现了在部队干出一些名堂的目标。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在高中当老师的姑娘,也在去年结了婚。 这次过年的探亲假,估计要休到媳妇出了月子才算完。 在场的其他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斗嘴。 冯文俊道:“到底还是从小混到大的好朋友,工作了也在同一个地方搭档,说起话来就忘了桌上还有我们这些共过患难的朋友了。”
张维扬笑着说道:“这桌上别人这么说我们哥俩,我也就认了。你和周卫红两个人双宿双栖的,不比我们关系好多了。不仅这里能说,回家还能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周卫红大大方方搂住老公冯文俊,亲了他一口,“怎么着,你还羡慕我们这老夫老妻啊!”
张维扬夸赞道:“还得是周卫红同志,从来都是这么爽快,多少年了也没有变过。话说你们夫妻俩现在在一个高中里当老师,不会在学校里也搞这一出吧?”
冯文俊咳嗽了一声,“为人师表,总不能教坏了孩子们。”
这个时候,打扮得体的女服务员进屋他们又换了一壶茶水。 张维扬道:“同志,把菜单拿来,我们点菜。”
翻开菜单的张维扬,点道:“先点上曲园这里的特色菜子龙脱袍和东安子鸡。”
在和在座的女士们商量了一下之后,张维扬又点道,“再来一道湖藕排骨汤,一道奶汤蹄筋,一道野山菌老鸡汤,给七位美女美容养颜。 然后就是发丝百叶、腊味合蒸、茶油剁椒鱼头、提锅烟笋、响油鳝糊、竹荪汤泡肚、宫保虾球。 最后点四个凉菜,香菜千张丝、五彩蜇头、酸辣云耳、捆扎肘花。正好凑齐十六个菜,讨个好彩头。”
李奎勇接道:“久别重逢,大家多少都喝一些。维扬,再点几瓶酒。”
张维扬道:“酒我早有准备,从绍兴那边搞回来的几坛二十年女儿红,孝敬了我爹和岳父几坛子。今天拿了两坛过来,上楼之前就交给服务员拿去热了,一会儿和菜一起拿上来。”
冯文俊赞道“讲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桌上的众人开始自由发挥。 秦岭举杯道:“相别多年,我最高兴的是大家都从陕北那块地方走出来了。文慧和晓娟虽然是77年恢复高考以后才考出来的,但总归是回到了北京。下一个十年,我希望能与大家还在北京聚首!”
谁也没想到,刘文慧和赵晓娟在工农兵学员那几年没考上大学,反而在恢复高考的77年考回了北京。刘文慧去了中国人民大学,赵晓娟去了北京邮电学院(即北京邮电大学)。 说起来,也就是远在岭南当兵的张维扬、李奎勇离得远了点。 刘文慧笑着说道:“我和晓娟是落后了点,25岁了才考上大学。不过我们77年的那批大学生,老的老,小的小。我的同学里有三十几岁,也有十六七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子做同窗呢!”
插队十年之后,又在北京重聚一堂。端起酒杯的众人回忆起往日种种,不由得感慨万千。 尤其是想起初到陕北的时候,一开始是真的觉得未来的生活是一片灰色。 只不过这也是那一批人共同的想法,不然食指的那首《相信未来》也不会在知青群体之中那么受欢迎。 李奎勇一盘算,问道:“你们几个不是大学已经毕业了,就是正在念大学,连维扬前几年还被推荐去国防大学那边进修了一段时间,还顺手拿了个学位。说起来,十个人里是不是就剩我没去过大学了?”
张维扬道:“你要这么算起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怎么个意思,从小到大不爱上学的李奎勇同学什么时候对上学有想法了。你要是真想去大学体验一下,过几年担任营团级以上的职务也可以申请一下。”
李奎勇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还不如不提,我现在就是个小小的连级干部,真到营团级往上,还不得五六年以后。画饼充饥也不能给我画得这么远啊!”
周卫红打趣道:“要不你报个函授,好歹也有个大学的名头。”
张维扬跟着挤兑道:“要说这张嘴啊,还是卫红的最厉害。奎勇不过是想一出是一出,过两天就该忘了。让你这么一说,他不弄个大学毕业证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奎勇,正好你们家那口子就是一个高中老师。有她辅导功课,你一定得考他个国防大学,让在场的诸位刮目相看。”
好面子的李奎勇硬着头皮道:“考就考,咱们大家说好了,下一个十年再见面的时候,我肯定也是有大学学历的人了。”
其实这些年在部队里干下来,李奎勇对军人这个职业挺有感情的。如果想要长久的留在军中,这一步也是一定要走的。 真到了营团级那个位置上,去国防大学进修是相对而言最好的一条路。军中相当数量的高级指挥都会走这条路,他李奎勇自然也不想例外。 “那必须的!”
“奎勇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十年之后,咱们十个人都是大学学历,说出去也是知情圈子里的一段佳话。”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对李奎勇想要深造的想法表示鼓励。 李莉问道:“说起来秦岭你现在有对象了吗?文慧和晓娟前些年一直不甘心留在陕北,也就没在找,所以现在还没结婚。咱们几个早就离开陕北的人里面,现在就你没着没落了。”
十年过去了,当年的白店村十人组中,也过上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张维扬和李奎勇远在岭南从军的,都已经结婚了。一个已经有了女儿,一个老婆即将临盆。 周文红、冯文俊则是妇唱夫随在北京的一所高中里当老师,孩子都有两个了。 孙秀芳在北京化纤工学院留校任教,学校是去年才和北京化工学院结束了并校。找了一个大她两岁的政府公务员,小日子过得也是和和美美。 李莉和顾晓霞大学毕业后进入了公务员队伍,然后在本系统找了个年龄相当的老公。 就剩下还在大学读书的刘文慧、赵晓娟以及进入了空政的秦岭还没有找到另一半。 秦岭浅笑道:“我还想自由自在几年,至于什么时候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一切随缘吧。”
张维扬道:“秦岭她们隔壁的话剧团里长相英俊的小伙字应该不老少,说不定哪天就有一个看对眼了。我去年去过晓白她们总政那边,到底是以后要登台表演的人,那一水的俊男美女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孙秀芳道:“那照你这么说,秦岭不是找不到,而是挑花眼了。秦岭,那么多帅小伙里就没个看对眼的吗?”
秦岭俏皮地眨了眨眼,“眼下还没有,以后说不定有新进团的小弟弟入了我的眼,我也不是不能倒追啊!”
周卫红举杯道:“别管哥哥、弟弟,秦岭你抓紧就对了。文慧、晓娟这方面也多上上心。等下一个十年再聚的时候,不带家属的不让入内啊!”
李奎勇也来了兴致,举杯倡议道:“再过十年,咱们可以带上家人一起去白店村看看,看一看咱们当年奋战过的热土。”
众人齐齐喝彩,“这个主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