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中午,天色就越来越沉,堆在天上的灰白色的云片,就像灌了铅,低低矮矮的飘不动,山林间异常的寂静,绿翳翳的松树柏树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凉意袭来,沈芸夏打了个寒颤。一人牵一个孩子下山,走了没几步,沈芸夏踩到青苔,脚底打滑,趔趄的后退几步,虽然人没摔,但却吓出了一身冷汗。“眼睛长来不看路啊,你摔跤就算了,别连累小诚跟着你摔跤,真是麻烦!”
楚慕白严厉的斥责沈芸夏之后想把小诚拉过去,可小诚却不领情,就要跟着妈妈,无奈之下他伸出了大手,把沈芸夏微凉的小手包裹其中。“你……”手突然被握住,沈芸夏膛目结舌,傻傻的不知该如何拒绝。“快走,废话少说。”
楚慕白不自在的撇嘴,拉着她和孩子下山。他人高腿长,脚步放最慢将就孩子,手心的热度与沈芸夏相互传递,两人的手中都有了一层薄薄的汗。“啊,还要在这里住一晚?”
沈芸夏以为扫完墓就打道回府,可楚慕白却不走,他几年没回来,想多待一天陪爷爷奶奶,算是弥补他对老人的愧疚。“如果你想走就自己走,小诚和小诺必须留下来。”
走到别墅跟前,楚慕白甩开沈芸夏的手,在米色的休闲裤上蹭去手心的那层薄汗,竖起大拇指按在指纹锁上。“叮咚咚……”清脆的开锁铃声响起,楚慕白拉着小诺推门而入。别墅虽然没住人,但每周会有人前来打扫,连橡木地板也是一尘不染。“呼……”明知道她不可能一个人走,沈芸夏只能认命的留下来,无奈的叹口气,跟着楚慕白的脚步进门。楚家的传统,每年清明和大年初一都要来扫墓,嫁进楚家门当媳妇,沈芸夏自然也得来,前前后后来过七八次,她对别墅和周边的环境已经很熟悉了,换上拖鞋就径直去厨房烧水冲奶粉,像在自己家,一点也不拘谨。别墅金碧辉煌,纯欧式的装修风格,处处体现着尊贵与奢华,客厅壁炉上方挂的黑白画像却和整个别墅格格不入,显得有几分凄凉。楚慕白慵懒的斜靠在沙发上,专注的看爷爷奶奶的遗像,把他们满是皱纹的脸在脑海中不断的加深印记,不自不觉就会回忆起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童年时光,唇边噙着一抹会心的淡笑,久久不散。给儿子冲好奶粉拿出来,沈芸夏看到笑容和煦的楚慕白,不知怎的,亲切感倍增。“你要不要喝茶?”
把奶瓶递给在沙发上玩耍的儿子,沈芸夏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不用了。”
斜睨她一眼,楚慕白倏地站了起来,迈着从容的步子与沈芸夏擦身而过:“我上去休息,你把孩子看好,要休息楼上还有很多客房。”
“好。”
一阵轻风,吹来楚慕白身上独有的味道,呼入肺腑,紊乱了心跳。楚慕白侧躺在华丽的欧式雕花大床上,打完电话随手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闭上眼假寐,不多时就听到有车声由远而近。来了?倏然睁开眼睛,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看到妹妹楚慕然和她的未婚夫黎梓策从车上下来,这时,沈芸夏也走出了别墅,虽然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可以猜到,她是有多惊讶!“慕然,你们也来了。”
那天晚上的事还在脑海中盘旋不去,面对楚慕然,沈芸夏没由来的心虚,连看着她的视线也躲躲闪闪。“嗯,来了!”
楚慕然瞪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应,然后俯身抱住两个孩子。楚慕白信步下楼,还未走到客厅就听到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在别墅内回荡。两个小家伙嘴甜,姑姑,姑父,喊得楚慕然和黎梓策心花怒放。“乖,真乖,姑姑有巧克力,要奖励小诚小诺有礼貌。”
楚慕然从提包里取出准备好的巧克力,一人一盒,放在小家伙的手里。“谢谢姑姑,谢谢姑父!”
“不用谢!”
楚慕然摆摆手,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甜甜的笑:“哥,打扰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反正我也没睡着,走吧,我陪你们上去。”
楚慕白看向黎梓策,脸色发沉,连礼貌的笑也挤不出来,只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沈芸夏把他们送出门,又回到客厅,陪着两个儿子看动画片,至始至终,她也没有和黎梓策说一句话,也不敢看他,完全把他当空气。不多时,楚慕然和黎梓策就回来了,却独独不见楚慕白。楚慕然冷着一张脸说:“我哥还在山上待一会儿。”
“轰隆隆……”一声闷雷在天空中炸响。“呀,要下雨了……”屋外狂风大作,吹得庭院中的蔷薇藤东倒西歪,好似要连根拔起似的。猛然想起楚慕白还在山上,沈芸夏拿了伞就急急的往外走:“你们帮我看着孩子,我去给楚慕白送伞。”
人胖了运动起来就特别的累,沈芸夏从别墅出来,一溜小跑还未到半山腰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呼……呼……”沈芸夏手撑膝盖,弯着腰休息,还没等她的气喘匀,天空就飘起了小雨。星星点点的雨静悄悄地落下,打在葱绿的树叶上,发出淅沥沥的声音。沈芸夏摊开手心,接住冰凉的雨滴,抬眼往山上望,整个世界都被牛毛般的细雨网进深秋的清凉。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不能再耽误时间,沈芸夏深吸一口气,继续跑,脚下的台阶没玩没了,就像通往世界的尽头,她终于看到了楚慕白,正坐在墓前,任由细雨将他笼罩。“楚慕白!”
她轻唤一声,跑上去,撑开伞为他遮风挡雨:“下雨了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啊,淋雨容易感冒。”
“谁让你来的?”
冷清的声音,带着疏离的漠然,听进沈芸夏的耳里,凉透了心。“没人让我来,是我自己多管闲事,看快下雨了,就来给你送伞,如果你不需要就算了!”
虽然说话的时候可以不带一丝感情,可话音刚落,她就有想哭的冲动,吸吸鼻子,努力睁大眼睛,安慰自己不要在意。楚慕白说话一直就不中听,但他的为人其实还算不错。这样一想,沈芸夏心里能好受些,俯身蹲在他的旁边,看一眼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俊脸,再顺着他的视线朝墓碑看去,睹物思人,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所思所想。“走吧,等雨停了你再上来,如果你淋雨感冒,爷爷奶奶肯定会心疼。”
沈芸夏见楚慕白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便用手肘轻轻的在他的腰上碰了一下,却不想他突然转过头,不耐烦的低斥:“走开,别管我。”
“我走了!”
沈芸夏气冲冲的站起来,走出几步又停在那里,回头看楚慕白,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淋成了落汤鸡,那副惨样又让她于心不忍。看在爷爷奶奶和孩子的面子上,她不和他计较!沈芸夏无奈的回头,抓着他的手臂使劲拉:“快起来,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爱惜身体,真是的……”“放手!”
长臂一挥,沈芸夏脚下趔趄,重重的摔在满是泥水的草丛里,手中的伞落在地上,大风吹过,顺着山势滚下去,一眨眼就不见了。倾盆大雨铺天盖地,沈芸夏很快也成了落汤鸡,狠狠的瞪楚慕白,快被他给气死了!反正衣服也湿透了,索性赖在地上不起来,抓起草屑往他身上扔:“你这个大混蛋,神经病,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才跟你来,可恶……”好像被沈芸夏骂醒了似的,楚慕白豁然站了起来,转身面对她,冷冷的开口:“够了,别太嚣张!”
风大雨大也敌不过楚慕白身上的那股寒意,被他盯着,沈芸夏只觉得背心发凉,身子不由得一阵哆嗦,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满手的污泥很随便的就擦在裤子上,反正裤子已经脏了,不在乎更脏一点。看到沈芸夏全身湿透还不住的哆嗦,楚慕白的眉头皱了皱:“走吧!”
“呃,你这人真是奇怪得很,自己淋湿就算了,害我也跟着淋湿,是不是这样心理就平衡了,还有比你更讨厌的人吗?”
沈芸夏一边走一边不满的抱怨,远远的看到伞躺在地上,快跑过去捡起来,高举过楚慕白的头顶。“我来!”
楚慕白的手刚捏住伞把,沈芸夏就以极快的速度缩回手,不自在的揣进裤兜。两人脚步一致,静静的走,能听到的除了风声雨声还有彼此的呼吸声。受不了这种足以让人窒息的压抑气氛,沈芸夏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其实我也不想惹你烦,以后干脆就不要见面了,你周末要见孩子就让妈来接,你看怎么样?”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一缕嘲讽的笑从楚慕白的嘴角渗出,握着伞的手不知觉的加重力道,他心里有事,憋得不痛快,本想一个人静静,却不想被她打扰,害得他更加的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