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要做的事情真多啊!铁英和赵明最后交换了一下意见,就骑着滚雪龙,带着苏曼。来到了进千佛山的道口。千佛山在铁笼山的东北面,横跨皖赣两省,其三分之一在安徽,三分之二在江西。因为此山是佛教盛地,各种各样的寺院遍山可见。所以就有了千佛山的称谓。从铁笼山进入千佛山有一百来里路,有一条大道,直通到千佛山的腹心地区——半山寺。所谓的半山寺,是因为有一座悬空的神奇庙宇。太平时期,四周围的人们都会到半山寺去朝拜,而一些外地的游客也喜欢去那儿游览。就寺院的佛事而言,那座半山寺与影屏山的清风寺如同两姊妹,可以等量齐观。如果说清风寺的地理位置非常奇特,则半山寺的建筑更是造型宏伟,别具一格。如果不是战乱,半山寺的香火肯定不会比清风寺差,甚至还可能会更盛一些哩!现在兵荒马乱的,半山寺就和清风寺一样冷落衰败了。严铁英来到通千佛山的大道口,跳下滚雪龙。她看见山道虽是石板铺的,但石板两边还是露出被雨水冲刷过的红土路面;虽是久晴的天气,若从这里进入,路面上难免不会留下痕迹;而牲口又是那么多。显然这里是不宜通行。严铁英找来几个上了年纪的乡亲,经他们指点,知道进入千佛山的小道倒是非常多。于是,她与赵大叔商量,撤进千佛山的人马不走大道,改走小道,为的是不让敌人觉察游击队的意图,保证隐蔽地点的安全。六月的天气很热,从长江里吹来的阵阵热风,不但不能减弱这种酷热,反而使人感觉到更闷。时间是这样紧,掩埋受难者的工作还在进行。徐炜在负责组织乡亲们转移,这部分工作既繁重又复杂。以前坚壁出去的粮食和衣物,这次都要带上。除了石磊小分队外,其余的都在协助乡亲们做这些事情。乡亲们经过这一场掳掠烧杀,元气大伤,大部分沉浸在悲伤与哀痛之中。有不少年轻女人和年老太太已经呆傻了。因此,铁英嘱咐徐炜,要告诉战士们,做这项工作一定要细心,认真,要对乡亲们关怀备至。此时,严铁英骑着滚雪龙往东去。在路上,她们遇着了车朋。这个车朋,情绪显然很低落。他耷拉着个脑袋,颀长的身影投在地上,那柄战刀拖拽在身后。他一只手摸着下巴胲,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手枪套上。这副模样,可把铁英逗笑了。她回转头朝苏曼看了一眼,猛地一提嚼子,挥手一鞭,滚雪龙嘶鸣一声,眨眼功夫,跳到了车朋的前面。车朋被冷丁里吓了一跳,抬眼瞅时,见是铁英,忙慌悚地整了整衣服,“啪”一个立正:“报告队长,我······”“你在闹情绪!”
严铁英用鞭子点着他,又抬眼望了望他身后的苏曼。在刚才的一刹那间,苏曼的心里跳得很厉害,最初她望见车朋,是怜悯,继而是不安,铁英的微微一笑,又使她的心一跳。她没有跟着铁英骤起战马,只是还伫立在原处,低着头一声不吭。车朋仍保持着立正的姿势,见铁英的目光向身后扫去,便知道那是苏曼。脸微微偏过,斜睨了她一眼,忽而脸上腾起了一片红云,心房“卟卟”乱跳。他分明看清了苏曼那张羞涩的美丽脸庞。铁英倒可怜巴巴起他们来了。她的心不安起来!倒不是车朋闹情绪是为了他要同心爱的人分开。可是总觉着让这对恋人分开——不知多长时间的分开——是她的过错。她想了想,心里拿定了主意,便对车朋说:“你的担子也不轻。骑兵是一把刀,用处大着哩!到了千佛山,你们小队是中坚。如果有个万一,保护老百姓和伤员不使敌人再次蹂躏,就全靠你们了。就是没有敌情,也须好好地练兵,不也是很要紧的事儿么?”
车朋喂喂喏喏,连连点头,表示明白。铁英知道,这是因为苏曼在旁边的缘故。便也不多说话,调转马头,向石磊防守的阵地驰去。铁英原想让苏曼与车朋好好谈一谈,所以没有招呼她。谁知道苏曼一见滚雪龙飞奔起来,也扯起缰绳,马鞭一挥,追上来了,连看都没看车朋一眼,直让车朋傻乎乎地站在那儿。铁英的心里又是一番活动,心想着恋人之间的心理真的很微妙,明明双方钟情万分,彼此有许多的话儿涌在喉头,竟不说一句,就这样让它闷在肚里,过后千丝万缕地思念着。其实她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她和顾震东就是如此呢!那次和顾震东分别,他们不是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吗?她把滚雪龙拢慢了速度,待苏曼赶上,便装出毫不在意的神情望了她一眼。怪哩,苏曼的两眼分明红潮泛起呐!铁英也不言声,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马儿在颠颠地小跑着,铁英的心里也在颠颠地跳荡着。她的那颗心,正牵动着到了那遥远的陕西。红军主力到了陕西,她的恋人是不是也到了陕西?如今关山阻隔,什么时候才能得到震东的消息呢!每次想起,她都在心里呼唤着顾震东的名字,眼眶也是一阵潮呼呼的。部队吃过早饭,本以为马上又要开拔,但是却迟迟没有得到指挥部的命令。梁红玉很是烦躁。按照她的脾性,她还会在这里等?现在应该马上向游击队压了上去,使他们没有喘息的机会。她摊开地图,仔细地观察起来。她在想包一天的那个所谓的半圈包围计划。从眼下的整个态势来看,包一天的计划正在顺利地付诸实施。游击队的整个行动,似乎完全是按照包一天的计划进行。原先,游击队为了将分散的两部人马集中,不惜脱离铁笼山中而.东进。表面上看来,游击队是处于被动之中,实际上,游击队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梁红玉盯着地图,仍然在想:游击队东进的目的,便是想趁三县兵力全部调至铁笼山中,三县的后方明显空虚之机,进行突袭。这实在是太阴险的一招了。然而,由于中央军的迅速返回,打乱了游击队的计划,却使游击队陷入被动挨打的地步。当时自己的判断完全没有错,游击队一定会经铁笼口重新进入铁笼山中。梁红玉痛苦地从地图上抬起头来。她想到,如果不是自已误中游击队的奸计,把部队拉至飞马石南布防,而是坚决地向铁笼口进攻,则战局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试想,如果把游击队压在飞马石一带,它还能往哪儿去呢?这个时候的梁红玉非常自责。她以为是自己贻误了战机。不过现在的局势对游击队依旧是非常不利的。这个时候指挥部还没命令来,只能说明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调动兵力。她重新俯视着地图,她看到:中央军和地方部队已经紧紧地把游击队围在了铁笼山中,游击队只能往南,别无他路。但是,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向北的时候,她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咦,北边的大山……但是她很快否定了自已。游击队作了极大的努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从山外进到铁笼山里来,它没有理由再返回去。游击队之所以选择重返铁笼山,就是想利用铁笼山山高林密、峰迴路转的有利地形与国军周旋。正当梁红玉在兀自思索的时候,副官郭威走过来了。郭威似有话与她说,却欲言又止。梁红玉见状,忙问:“郭副官,你有事吗?是关于令弟的么?”
郭威的弟弟郭兴带着一排人奉命坚守铁笼口,被游击队突破。后来梁红玉到达铁笼口时,那儿自然什么也没有,因为那时已经有多批人马通过铁笼口进入没牛川了。比如游击队,比如国军的部队和蒋千的人马,都从铁笼口进入没牛川的。郭兴他们早就被处理干净了。连郭威自己都是这样看的。现在郭威来,莫非有新的消息?但是郭威却说的不是这方面的事。郭威说:“团长,我们离铁笼山腹地还有好远呐!这兵贵神速。是不是我们应该再往前靠靠呐?”
梁红玉皱着眉头。她不正是在想这个问题么!可是指挥部不下命令,盲目行动会不会有问题?她本是个敢做敢当的人,如果换做平时,她早就动了。“郭副官,你说动到哪儿合适呐?”
梁红玉试探地问。郭威俯下身子,看着地图寻思了一会儿,然后用手点点说:“团长,这个地方离凤凰岭尚有十多里远。我记得前天我们到这里时,村子已被潘西武派人烧掉了。不如我们就到这里去?”
“到这里去?”
梁红玉吃惊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包总指挥总的战略意图?我们如果过早地逼上去,游击队潜往别处怎么办?”
郭威说:“我知道包总座的那个半圈包围,而且我还知道国军正在加紧调兵遣将。但是我总怀疑,那些被害村民现在是在重建村子么!”
梁红玉明白郭威的意思,于是说:“是啊,刚遭了难,又遇上打仗,恐怕乡亲们又得跑到山上去了。”
郭威说:“跑进山里又能怎样?家也没了。吃的用的又有多少呢?”
停了一会儿,郭威又不无自嘲地说,“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即使到了那儿,又能帮上多少?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这些话说得梁红玉心里凉凉的,酸酸的。是啊,为什么打仗?打仗为了什么?老百姓本来生活得好好的,一打仗,什么都没了!房子没了,家没了,生活没了。可怜这梁红玉还不知道,她所说的这么些个地方,不仅那些个东西没了,连许多的人也没了!而且,这些没了的人是与她脱不了干系的。若是她晓得了,又会怎样?他们正这么说着话,闵小青来了。闵小青奉梁红玉的命令,带了几个人到前面侦察去了。闵小青报告说:“团长,我们到了铁笼山里最近的一个村孑,没见着一个人。村子里死寂死寂。”
梁红玉听罢,心里想,果不其然,乡亲们都跑进山里去了。闵小青迟疑地说:“团长,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但他却不敢往下说。梁红玉觉着奇怪,就盯住闵小青:“你吞吞吐吐干什么?什哩事不好说么!”
闵小青看了郭威一眼,见郭威也一脸茫然的样子,就说:“团长,铁笼山里死了好多的人。”
梁红玉一听跳起来:“什么?铁笼山里死了好多人?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游击队?……”梁红玉听罢,脑袋“嗡”地一响,整个人开始不安起来。这是潜意识在作祟!闵小青见他的红玉姐如此模样,说话更是小心翼翼。他说:“我出去侦察的时候,部队里就隐隐传着一个消息,说那铁笼山中昨天死了好多人,都是用枪打的。我刚才在那个村孑里转了转,想印证一下,你们说我看到了什么?”
郭威急切地问:“看到了什么?”
闵小青说:“新坟!好几排新坟啦!”
“啊!”
梁红玉和郭威几乎同时惊呼起来。梁红玉的脸色煞白。这时文香过来了,见了红玉的样子,赶忙扶住她。文香说,刚才大庚叔遛马回来也说了这个事,我还不相信。前儿个傍晚我们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人哩!我就问大庚叔在那听来的,他说部队里好多人都在悄悄儿说哩!梁红玉听到这里,眉头锁得更紧了。不用说,她猜都能猜出几分来了。她对郭威说:“郭副官,召集各营连排长开个会,告诉他们,部队不要再传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是!我这就去办。”
郭威敬礼离开了。郭威走后,梁红玉一屁股坐在一个马鞍子上。她用手箍着头,显出很痛苦的样儿。这下可把文香吓急了。她蹲在红玉身边,颤着声音说:“姐,姐,怎么回事么!又不关我们的事,你着哪门子急么!”
“噢嗬嗬嗬……”梁红玉终于哭出声来了!在外面带着警卫班担任警戒的陈西民闻讯走了进来,一见梁红玉这种痛彻心扉的样子,与闵小青面面相觑。他们也许还没认识到这件事情与他们的某种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