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果然,就在武铁匠聚集人之后的第二天晚上,三十多条好汉加上她自己趁着夜幕潜进了白水镇。白水镇是个大镇,人口数万,交通便利。它南可通镇天镇,西可接龙镇,北边是白水河。东边的芦花湖,只隔了三十几里地。从这个布局来看,它似乎还要比镇天镇险要些哩!潘西武奉命进铁笼山之前,他的团部便是驻扎在这白水镇上。而现在,虽然潘西武奉命进剿铁笼山的游击队,但是在白水镇里,还驻着他的一百多人的特务连,加上柏金山的镇丁,将近一百五六十人了。武铁匠和高松他们原想端柏金山的老巢,可是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自从被高松他们撵进镇子后,日夜提心吊胆,住处很不一定。高松在日里探得柏金山今晚上是在他的三姨太处过夜。谁知道到那儿却扑了个空,柏金山到潘西武的特务连长处打麻将去了。潘西武在白水镇修了一座碉堡,特务连全数住在碉堡里。高松知道柏金山也是经常在那儿过夜的。没碰着,只得退出来。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正当他们快要退出镇子的时候,猛然间从前面射过来一排枪弹,却原来是碰到了民团的巡夜队,大概有十来个人。一个带队的排长高举驳壳枪,厉声喝问:“什哩人?站住!”
三十几人都没有经过这样的阵势。一听枪响,轰地一声就要往四下散去。武铁匠眼疾手快,举起驳壳枪“噹”地一下,将敌排长击倒。武铁匠一边射击,一边吩咐高松道:“快,进右边小巷,穿过那堵矮墙,进柳树林子。“高松正要领着众人进巷,猛然间从左后方又射来一排子弹。这是匪连长接到柏金山三姨太的电话特地赶来的。武铁匠一见情况危急,忙对高松大叫道:“高松哥,快,快走!“高松却着急了:“我们走,你怎么办?“他没有多考虑,对李禄保喊道:“只得冲回去救出你嫂子!“他们擎着大刀又冲了回去,刚到巷子口,就被一阵密集的枪弹射倒三个。武铁匠这时正隐在一个墙角,见状,急得大声喊道:“高松哥,禄保,你们快跑呀!“跑是跑出来了,可是三个弟兄被打死了。武铁匠巧妙地翻过一家人家的院子,躲在院角里,团兵们走后才脱身的。旧债未还,又添了新债。武铁匠与高松他们痛苦极了。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他们安葬了死难者,决心把这个仇报到底!一个星期后,从白水镇传来消息,说是进铁笼山围剿***游击队的潘西武,带着民团凯旋而归了。这使武铁匠和高松他们大吃一惊:“怎么,这个潘鬼头不是被刀劈死了吗?怎么还活着?“然而消息接连不断地传来,证实着潘西武活着回来的消息确凿:潘西武脸上带着刀伤,据说是与***游击队交手时留下的印记。潘西武一回来就发出命令,一定要将高松、武铁匠一伙捉拿归案,原因是他们聚众谋反,组织匪乱!武铁匠和高松他们已经躲起来了,所以他们才这样说。为了躲避潘西武的搜捕,武铁匠和高松他们进了芦花湖,住在湖中心岛上一个美丽的渔村里。这个村子就叫芦花村,有十五六户人家。它一面濒临湖水,一面挨着一条小叉沟。闹“渔潮”时,上峰过问了此事,宣布将芦花湖还给了芦花湖周围的老百姓。芦花村的周围有许多的柳树和桃树。春天,桃树枝上开满了粉嘟嘟、红艳艳的花朵。远远看去,就像罩上的一片红云。而夏天更是美丽。濒临湖水的岸边,则生长着密匝匝的芦苇,现在正抽出一穗穗的苇絮;风一吹,鹅毛般的苇絮就纷纷扬扬飘起来。芦花村就像是被一层雪絮裹住了,柔软、迷离。湖岸边的浅水地带,是一片碧绿的苦姜、蒲草。湖的深远处水面上,浮着野萍和菱角;荷花开得红红白白,一眼望不到边。满载鲜鱼的渔船从荷花丛中穿过,渔人在航行的小舟上,可以随手摘莲蓬、剥鲜嫩的菱角吃。偶尔从那小舟上传来渔人高亢的歌声,它增添了湖的浪漫和诗意。靠东边的那条小叉沟,淌着秀水,那是从岛上唯一的泉孔里涌出来的。这孔泉据传是陈友凉手下白将军的战马饮过水的地方,故叫“饮马泉“。这天的正午,小雨后出了太阳。四野里一片清新。湖水漾漾,像一面镜子一样。树叶子和苇叶子上都缀满了水珠子,在发着光。偶尔一阵风吹过,雨水珠子便从那上面嘀嗒下来。武铁匠坐在一棵老枣树下,蹙眉眺望着湖水。湖水在阳光下闪烁着。忽而在微风的吹动下腾起无数的小蝴蝶,跳跃着,飞舞着……像是触动了主神经一般,她的身子痉挛起来,随即胸膛内有一个异样的东西在冲撞,使她禁不住潸然泪下了。她在想什么呢?她在想,她在枫树河的家曾经是美满的、和睦的,后来父亲突然惨遭杀害,那个家就破碎了。那一幅惨景至今还历历在目。现在她的家又被毁了,家倌①和丈夫先后遇难。难道这就是一个女人的命运么?!不,不能是这样!决不能屈服。她泪眼模糊地甩着头发,在心底发出这样的呐喊!一一一一一一一①家倌:江西方言:儿媳对公爹的敬称。是的,潘西武、柏金山与她之间已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潘西武、柏金山绝不会让她安静地生活,而她也绝不会放过潘西武和柏金山的。全部的问题便是这样尖锐地明摆着!她忽然亢奋起来,两条好看的细眉飞扬起来,美丽的脸庞泛着青春的光彩一一只有对生活充满必胜信心的人,才能发出的光彩。身后有脚步响,深沉而又稳重。她扭头一看,是高松。高松,他是个大个子,几乎高出她丈夫一个头。黑塔般的躯体,脸上络腮胡子扎撒着,十分威严。李靖在世的时候,特别器重这个徒弟。高松来到枣树下,伸手拆了一根枣刺。先是用目光瞭视了一下湖水;视线抬高,望着湖对岸模糊的岸影、树木、村庄;目光收回,随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高松哥,有什哩事吗?”
武铁匠坐着没动。“潘西武已在到处张贴告示,说捉住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赏大洋五十。如有知情不报或藏匿者严惩不贷。”
高松说。武铁匠冷笑:“捉得凶,躲得快,不过如此。”
武铁匠蹙眉沉思起来,见高松忽而不说了,便催问道:“还有什哩事?”
“潘西武今上午亲自带着人到李家村、高家村寻找,把我们的家人抓到李氏祠堂去了。”
“这个潘鬼头!”
武铁匠咬牙切齿说。她内心里非常难过,为了她的冤仇,乡亲们有的不仅担惊受怕,甚至还付出了生命。现在……“潘鬼头带了多少人?”
“不多,只有十几个人。小山子从湖外刚进来。”
武铁匠思索有顷,霍地站了起来,说:“我去把他们干掉!”
“不能去!”
高松说,“你一个人脱得了身,我们的家人呢?”
武铁匠默然。沉思良久,最后她又说:“我们不去祠堂,我们就在路上等。”
去路上等!这主意不错。高松想。“就这么办!”
高松点着头。他们商量着带上小山子、得顺子,还有禄保。当下就划船上了湖岸,在李家村通往白水镇的半路上隐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