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总第二百七十章这说话间就到了宋大庚的家门口,恰巧宋大庚的媳妇在家(她一个瞎眼女人,平时也不常到那儿去,她又怎么可能不在家呢?)。梁红玉一行进了屋,见那女人蓬松着头髮,身上衣衫褴褛,脸上的皱纹很深。两只眼晴网满的白翳。但是整个脸庞却很周正。若不是事先知道她是宋大庚的媳妇,还以为她已有六七十岁年纪呢!梁红玉亲热地向她打招呼:“大婶,我们来看您了,代表宋大叔来看您来了。”
“你们是大庚部队的?哎呀呀,这个死鬼可是好几年都不曾回家来!他把我一个瞎眼女人扔在家里,他可真够狠心呐!”
宋大庚的媳妇听说是部队上来人,还以为是游击队里的呢!“对不起,大庚叔他忙呵。现在部队正在整训,等整训完了还要开往前线打日本鬼子咧!您就多担待点啊!”
梁红玉蹲下,用手握住那女人的一只手,这样说。本来她想把宋大叔已战死的消息告诉大婶,但看到眼前这种状况,她犹豫了。梁红玉想,虽然你听她嘴里狠着骂男人,但男人那怕一直不回来,她都有一份希望在;如果男人没了,她的希望之灯也就灭了。你还能这样残忍吗?“哦,您就是严队长吧!哎呀呀,您还是那年我家大庚去你们的游击队来过一次。那次你还劝过大庚,说家里需要他,不肯收他哩!其实我也不是扯大庚的后腿,大庚能跟了你去,他就会有出息,将来一定会混出个好前程来哩!”
大庚的女人真的把梁红玉当成游击队,当成严铁英哩!可梁红玉却听糊涂了。我是严队长?哪个严队长?莫不是这宋大庚还另有隐情?她松开握住女人的手,站了起来。“大婶,我是他的营长,我们……”梁红玉说。“哦,好哇,你现在已经是营长啦!那游击队可出息啦!队伍大了哇!”
大庚媳妇只管按着自已的思路说。“严队长,您们队伍大了,开销也就大了。你告诉大庚,要他莫要往家里捎东西了。我一个孤女人也用下了多少,还是让他自己留着用,莫苦了自己。”
梁红玉到这时才明白了,宋大婶说的游击队竟是当年的游击队。铁笼山里就只大姐一支游击队,那严队长显然就是大姐严铁英了。宋大婶是把自己当成大姐严铁英了。梁红玉明白了,就重新蹲下身来。这时文香从旁边递过一个小凳让红玉坐。红玉坐上了。她重新捉住大婶的手,诚恳地说:“大婶,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你说的严队长,我是他的营长梁红玉,你就叫我红玉好了。“”这样吧,你把大叔参加红军游击队的经过详细地跟我讲一遍吧!他是几时参加游击队的?”
梁红玉很想知道,宋大庚既是游击队的,他为什么在她的部队里,而且一呆就是几年?当然,当年宋大庚进自己的部队,不是自已答应的吗?那个早晨的情景至今还恍如昨日。“噢,你们不是游击队呀?”
大婶警惕起来了。她是一个瞎眼女人,但并不是个笨女人。她知道她丈夫大庚参加的是被人们称作“赤匪”的队伍,这要让外人知道,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哦,你莫害怕!你所说的严队长肯定是我的大姐,我是她的小妹,你跟我讲不碍事的。“梁红玉宽慰着对方说。”
我只是想知道大叔是什哩时间参加的游击队。啊?”
宋大婶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听红玉如此说,刚才设下的防线就自动解除了。“什哩时候?是游击队来的那一年吧。”
她听了梁红玉的话,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梁红玉现在全明白了,原来宋大庚竟是大姐游击队派到她的部队的卧底,可惜她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这时文香插进话来:“大婶,您说大叔会经常送东西到家来给您,是他亲自送的吗?”
“不是!”
宋大婶肯定地说,“他如果亲自回来看我这瞎眼女人,我就不会恨他了。每次送东西的人总说他很忙,他很忙,倒像是当了什么大官似的。”
“哪这个给你送东西的倒是个什哩人呢?”
文香问这话的意思是想知道与宋大庚叔侄相称的那个人的身份。“怎么,大庚在你们那儿,送东西的人你们不晓得哇?”
宋大婶有点疑惑地说,这绕来绕去的关系,把她给绕进去了。一个山野村妇,又是一个瞎眼女人,她的见识确实有限,她也不可能去想那么复杂的问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人蛮好的,一来就帮我做这做那。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我,莫记挂大庚,他好着哩!”
大婶一提起这些事倒很有兴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哪他叫什哩名字来着?”
文香又问。“叫古迪。是他自已说的。他总让我叫他小古,或小迪。”
宋大婶说,“可惜他也有好久没来了。”
一切都清楚了,原来包一天曾经的怀疑不是没道理的。梁红玉的心里一阵苦涩。梁红玉最终还是没有把宋大庚战死的事告诉大婶。面对眼前孤苦伶仃的可怜女人,她竟没有勇气说出口。她觉得现在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大姐,她们都欠着这女人的。她打算把宋大庚的事写信告诉大姐,尽管她也不知道她写的信能不能到达大姐的手里。但是她觉得她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做了,她的心里才会好受些。毕竟宋大庚是大姐手下的人呐!以前不晓得,尚且算了,现在晓得了就应该这样做。只是有一点她还是不明白,国共合作了,宋大庚不跟着大姐走,却还要留在她的部队里哩?临离开时,梁红玉让文香拿出五十块大洋,还有一些现钞交给了大婶。她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口气尽量放得平稳、若无其事似的:“大婶,这些钱你先拿着。大叔现在很忙,恐怕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回来看你了。你就保重吧!呵!……”她不敢再往下说了,她怕自己再往下说会控制不住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