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单生意吗？可是前面的事情都应验了，生意在哪呢？到目前为止，我们加了一个通宵的夜班，但是一毛钱都没看到，这实在是有违天道的能量守恒啊。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神情恍惚的男人走了进来，我看着他石刻般的鱼尾纹上有些湿润，而且眼白也是红红的，我知道，这人应该哭过。他进来就跟我说：“老板，买点香烛和纸钱。”
叮～系统没开启，生意终于开张了。看着那男人离开，我忍不住走了出去，我发现，这个男人居然就是住在我们楼上的。难道说，那跳楼的女子就是他的亲人？从年纪来估测，应该是他的女儿？今天终于进账了127元，这是毛收入，我是对照物品价格单卖的，也不知道进货的价格是多少。总之，我觉得靠着这样的一个纸马店，要养活两个大男人，真是挺难的。午时到了，周昊还是在酣睡，这小子，那一身的膘，就是靠着一张嘴一张床养出来的。我又看到了那个男人，这次还来了一个老妪，一起抹着眼泪，在店门口烧纸，那地界，就是女孩摔死的地方。这一下，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他们就是那女孩的亲人。人死之后，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无依无靠，全靠亲人烧纸接济，所以死亡之地和埋身之地，是鬼魂最多逗留的地方。而这些地方，也需要多烧纸钱。而且烧法也有讲究，一堆烧给死者，另外还要烧一堆给孤魂野鬼。有过妄死的地方，一定是冤魂挺多的。当然，这些只是想当然，我看着店门口，什么幺蛾子都没有。别说孤魂野鬼，就算是那女孩的鬼魂，也没有现眼过。可就在我为女孩的亲人们空悲切而感怀的时候，突然一个老人走了过来，畏畏缩缩地伸出脑袋来，吸着香气，一副迷醉的样子，末了，又捡起来一叠纸钱，然后转身离开了。那老人，须发尽白，脸上皱纹堆叠，看起来90岁都有了。我看得眼都直了，因为按照比较正规的说法，这老人现在应该还没咽气，是活着的。午时烧纸，往往只有生魂才会出现。什么是生魂呢？就是人快死的时候，魂魄会在身体上留存不住，随意走动，一旦闻到香烛的味道，就会去主动接近。将死之人，却已经开始主动熟悉死后的生活了，说的就是生魂。我们老家骂人说，见到你的魂了，意思就是骂对方要死了。不过这老人，应该是寿终正寝的那种，他的鬼魂虽然有点胆怯，可表情宁静，毫无狰狞之色。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生魂吸香烛，捡纸钱。那纸钱原本只是随风飘荡的灰烬，可一旦被鬼魂捡到手里，立刻变得不一样，散发出一层黑色的迷幻光芒，就像是黑色的绸缎一样，隐隐透着几分不凡与不详！我在心中猜想，难道说，纸钱在未被鬼魂经手之前，并无价值？而经过鬼魂之手之后的纸钱，它就拥有了一种特殊的赋值？那这种赋值，又是什么原理呢？是不是说，鬼魂能赋值的纸钱也是有限的，不是阳间的人烧多少，阴间的人就可以收到多少？如此想来，鬼魂能拥有多少钱，肯定也跟赋值的能力有关，如果赋值能力不够，就不能拥有很多的冥币。想通这一层之后，我觉得这冥币还是挺合理的，至少不能直接靠着家人一夜暴富啊，那种含着金匙士去死的可能性也就几乎为零了。一时之间我浮想联翩，越发觉得阴间的公平合理，做鬼都得靠自己，比人间公正多了，想着这赋值能力究竟是由什么构成的，咱得为自己身后事铺好路……然后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这才回到现实，发现自己还有一个臭皮囊要养，想着刚刚进账了127，就叫了两份煲仔饭回来。加起来不过36块，也算是吃得起的档次。我知道，周昊这丫的，一定会醒来的。果然，外卖刚送到，我还没开动呢，这家伙就晃着身子，走着熊猫步过来了：“一觉醒来，肚子都饿扁了，还是路哥仗义，给我买了饭。”
我也不多说，一边吃一边告诉他进账127，也不知道刨去进价还能赚多少。周昊看着我就像看外星人：“刨什么进价？就这么点营业额，咱们还去进货？进个P，这120，就是纯利润！”
我听着虽然悦耳，可还是觉得有些太过放肆：“可东西要卖完了咋办？总得去进货吧？”
周昊笑道：“那你是高估了咱们的零售额了吧。再说了，这些货，都是高级货，是madein太微观，你去哪里进货？如果真卖完了，我打个电话，师父会让那些外门弟子给我们送货上门的。”
听到这里，我真是目瞪口呆，有个道观罩着，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滋润啊。场地、货物，都给你提供了，不需要花一分钱，卖出去东西钱放进自己的兜里就可以了。这一刻，我越发觉得人间不值得，都是TMD讲势力，像我这样没有势力的，天道酬勤累得不如狗，像周昊这样的，投靠一个道观，都能躺平过日子胖得像头猪。见我发愣，周昊笑着用肥大的手掌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兄弟，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眼界宽了？”
“确实有那么一点，这么好的福利你都跟我分享，我都有点想感谢你十八辈祖宗了。”
“咱们是一起翘课摸鸟蛋的兄弟，还讲这个干嘛？再说了，我是出家人，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名利什么的，都是浮云，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给别人也是给，给你我心里还舒畅，只可惜哥穷，玛德，这店面，说起来，还是又小又偏啊，我自己都觉得上不了台面。”
“算了，还是知足吧，再大了，观里也供养不起啊。”
“兄弟啊，看来你还是没懂。”
周昊用一副教育我的口吻说：“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就是格局小了，难道你觉得，道观会差这仨瓜俩枣的？还有，你觉得咱们在这卖东西，观里免费给我们提供货品，钱还给咱们挣了，那上面是亏的？”
“不是24K金纯亏的吗？这账还用算？”
虽然明知道周昊肯定会有歪理，但我还是忍不住捧哏一把。“当然不亏，你卖得越多，观里越高兴！你知道吗？这店里的东西，每卖出去一点，观里都会赚到阴德的。阴德你懂吗？”
“我只懂字面上的，你这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莫非还有更高级的解释？”
周昊扒拉了几口饭，说：“一份煲仔饭少了，我们再叫两份。”
“我就不要了，你再叫一份得了。”
周昊白了我一眼：“亏什么都不能亏了自己的肚皮，再叫两份，让你看着我吃，那得多影响我的胃口，搞得我好像资本家剥削长工似的。”
“你妈咪的，你还是说说阴德新解吧，在这里装半天。”
“嗯，对于普通人来说，阴德关系到今生运气，关系到来生投胎，非常重要。对于我们观里来说，阴德还关系到香火。阴德积攒得越多，香火越好，香火越好，阴德就会积攒更多，这是正循环你知道的吧。”
我点了点头，觉得果然是学院派的，说得很通透。“可是呢，正循环不是永恒的，有时候弄着弄着，就变成了负循环，这个时候，我们这种可以为观里额外积攒阴德的纸马店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啊。”
“耗子，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那一刻，我眼睛发亮，觉得确实被周昊这小子开了光，看事情通透多了。不过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你听说过鬼师道吗？”
“鬼师道，画那些鬼符箓的道士？听说过啊，怎么没听说过，我是不稀得了解这些邪门歪道罢了，不然以我的天赋，就算是鬼师道的符箓，也是能画出来的。”
我有点意外，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白无常对鬼师道的态度，那就是——畏惧。可周昊这小子却是——不屑。所以我忍不住揶揄道：“你啊，水平都在嘴上了，这要真的来了一个鬼师道的门徒，你非被人将嘴给抽肿了不可。”
还别说，我这么以说，周昊脖子一缩，人的气焰一下就消失了。看得出来，他内心深处也是知道鬼师道的人蛮凶恶的。“耗子，你别扯淡了，对于鬼师道，你究竟知道多少，跟我说来听听。”
“路哥，你可别误入歧途，那鬼师道虽然厉害，但是很邪门的，人不人，鬼不鬼，尸不尸的，咱没必要去沾那个啊。”
“我哪里想沾那个了，我得到确切的消息，那摆我一道的吕开友，那老东西就是鬼师道的，我以后还得找他报仇呢，那我不得多多了解对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周昊叉开香肠一样的食指在我的眼前晃悠：“那你可打住吧，只要没死，那就算走运了，千万别再去沾染鬼师道的人，这些家伙，不归人间管，也不归阴间辖，行事阴狠，人见人怕，鬼见鬼愁。报仇什么都念头，趁早掐灭在萌芽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