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家的时候,我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孩:铁坨。“铁坨,牛呢?”
我问他,心里略带点怜惜。“吃草呢。”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望着我的单肩腰包。我就是从腰包里给他拿了巧克力的,这孩子,记性不错。于是我从背包里又拿了三块巧克力给他,这已经是我的全部了。我走访的这几家,不仅外面的装饰差不多,就连屋里的摆设也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家用电器,连火塘都是老式的柴火灶,这个地方就像是禁锢在了过去岁月里。“老村长田保国,你最近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问铁坨地爹,他看起来很憨厚,表情木讷,笑容凝固在皱纹里。“那咋没有?就是一个月前,春生‘洗三’,我还见到他呢。”
洗三,是汉族生育习俗,婴儿出生后第三日,要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友为婴儿祝吉,虽然很吃惊,但是我又释然,我就说吧,田保国一定还活着的,这田兴志真是满嘴胡扯。可他为什么要隐瞒父亲活着的消息呢?难道是怕我们打扰他?不对,这个理由不成立,人再不孝,也不能拿父亲的生死做借口。“田保国最近没在家里啊。”
我装作无意间一问。“在家,一般不见人的,除非是有孩子洗三了,他才会出来。”
“为什么洗三了才出来?”
铁坨他爹有点懵,似乎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半天才说:“洗三了,他就出来给孩子洗澡,保长生。这样,就不会夭折了。”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来了兴趣,看来这田保国还是“牧师”一样的存在,这跟“洗礼”差不多,也算是一种仪式啊。“在田保国之前,是谁给村里的孩子洗三的?”
“是田保国他爹啊,叫啥名我就不知道了。”
世袭制的“牧师”啊,这一家人,问题大了。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在村尾汇合,然后准备去车上。张佳乐说:“田兴志有很大的问题,我建议带上他。”
老杨说:“有问题还带上?他半路使绊子,那不更麻烦?这样吧,车上两人继续在这里监视田兴志,我们准备上棺山,大家汇集一下信息吧。”
我的信息自不必说了,他们的收获也不少。这个村,非常封闭。不会外出打工,偶尔有外出求学的,但是最多不超过50岁,都会提前回到村里来。也许就像是那童谣唱的那样,离开祖地,魂将会无依无靠。还有一个事,就是这个村的女人,绝对不允许外嫁,但是男人可以娶外地女人。但一般情况就是,很少有人能娶到外地女人,毕竟这个地方这么闭塞,而且男人也不使用电子设备,没机会接触到外地女人。所以,村里很多人有智力或者残障的谜解开了,就是近亲结婚导致的。我汇集了所有的信息,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村的村民,被阴气侵蚀,被一种传承束缚,从此过着蝼蚁一样的生活,只知道活着,却找不到任何活着的意义。不过,我同意张佳乐说的,所有的秘密,应该集中在田兴志和田保国父子身上,因为他们是这个村里受阴气影响最弱的。只有阴谋制造者才不会被伤害到,这是最基本的判断。但目前不是找他茬的时候,先将他监控起来,然后我们抓紧时间去救人。我反复叮嘱那两名司机,告诉他们,一定要小心田兴志两父子,一旦发现异常,可以动用一切武力制服他们。那两名司机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我这个嘴上无毛的孩子来指挥他们显得没有说服力。张佳乐却抓住了我话中的漏洞:“监控田保国?没搞错吧?田保国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说:“没搞错,田保国还没死,我确定。”
张佳乐听了还没说什么,刘武军瞬间就怒了:“那还等什么,直接杀进去搜查,把田保国揪出来,问问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我笑而不语,老杨喝道:“你这个雷管脑子,然后呢,如果他说他就是装死不想见你们而已,你能将他怎么样吧。”
刘武军挠了挠脑袋,那板寸头,再挠就秃了。我说:“出发吧,我们先去棺山。”
张佳乐走到我的身边:“小林,真不知道你脑瓜子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总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呢,听说你还是大学生,学什么专业?”
“计算机。”
“咋不学刑侦?就你这头脑,不学浪费了。”
我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张佳乐又说:“你觉得他们有没有进地宫?”
“如果吕老四没有说谎的话,那么第一批人就应该进了地宫。”
我丝毫不隐瞒观点,因为被他拍了马屁之后,我也唠开了。张佳乐听了之后,目光呆滞了一下,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你要不要听我分析?”
“愿闻其详。”
这个张佳乐哪都好,就是争强好胜心比较重,生怕我把答案说出来了,显得他只是附和的。“我知道苏教授,那是一个水平很强的考古学家,甚至都是寻龙点穴的高手,就算不是七月半去,借助无人机绘测的地图,再根据夜月的行动轨迹,他完全可以推算出将军的鞭子抽打的具体方位!其实我们现在,就是要用这种方法来再寻找地宫入口。”
我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吕老四没有说谎的基础上。吕老四是我抓的,我对他有点了解,我就没见过他说真话的样子。”
张佳乐苦笑:“如果吕老四真说了谎,那我们这次就是无头苍蝇。”
我笑:“不!其实我们不是来寻找地宫的,我们就是来寻找人的,假设何教授是信任吕老四的,那么他之前说的位置,就是吕教授他们失踪的方位,哪怕这个方位是错的,地宫并不在,但人会在,就算人不在,也会留下痕迹。”
张佳乐冲我竖起来大拇指:“将错就错,目标明确,小小年纪,厉害厉害。”
我笑得有些尴尬,实际上,我逻辑思维能力确实是挺强的,不然的话,我的数学怎么可能在全年级数学竞赛中考了第一名?我们向白毛峡谷走去,一路上,张佳乐就像是地图专家一样,对着那些山脉指指点点,说这里是马鞍山,棺山就在马鞍山上;又说那里是将军石,石头上的那把剑一样的东西,到了夜里,经过光影变幻,就会成为一条驱策群山的鞭子。还别说,有了他的讲解,我思路一下就豁然了。我看着那些瘴气,主要聚集在将军石的那个山崖下面,而马鞍山这边倒是非常少见,除了棺山附近有些雾气,别的地方看起来很明净。见我沉默不语,张佳乐很意外:“小林,你在想啥呢?趁早说出来,别到时候突然一个大发现,把我们吓得一惊一乍的。”
我笑笑,确实想到一个让我头皮发麻的事情,可是还没有经过检验,不晓得对不对。刘武军在我的肩头拍了一下:“快说快说,你就喜欢玩迷信,神神叨叨的。”
他估计是不太喜欢我,这一掌用了很大的力气,原本以为我会一个趔趄,可没想到,我岿然不动,只是眼神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神魂是很强大的,就这一眼,刘武军那孱弱的灵魂就被降维打击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待回过神来,他有点不敢相信,居然会被我一眼给吓退了。我也没隐瞒:“我虽然不会寻龙点穴,但是你看这白毛峡两边,雾气主要集中在这两个地方,第一个地方是将军石下面的山峰,另外一个地方就是马鞍山的棺山附近,棺山附近的雾气要小一些,而将军石下面的雾气要大得多。”
刘武军不懂:“啥意思?这能说明什么问题?你就不能直接说答案吗?”
张佳乐推了他一把:“不懂别打岔。先别公布答案,我想想啊……”刘武军对我很不屑,连带也瞧不起张佳乐了:“瞧你那一副小诸葛的模样,实际就是个棒槌脑袋,破案全靠脑袋怎么可能,关键时刻得靠拳头和腿功!”
听他说腿功我不由莞尔,其实我也觉得是,万一狭路相逢,腿功多重要啊,你追不上人,眼巴巴看着嫌疑人在你眼前消失,那是多么颓败的事。张佳乐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雾气是因为冷凝造成的,现在是夏天,白天的时候水蒸气气化了,等到了夜晚,天气骤然变冷,使空气的饱和水分子凝聚成雾气。这说明,在棺山和将军石这边,应该都可能有地宫,因为地下挖空了,保暖的能力才会下降,气温也就降得更快一些。”
我微笑着冲他竖起来大拇指,只不过这个结论,其实等于没有结论,最多就是多了一个选项,地宫可能在棺山,也可能在将军石。但是我现在深深地觉得,地宫就在将军石下面。按照之前说的,那鞭子指的不是影子,而是剑本身!因为我现在看过去,那剑下面的雾气是最浓重的!而我没有跟他解释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觉得棺山之所以会气温那么低,是因为阴气造成的。棺山之上葬那么多的死人,而且是倒栽在树里的亡灵,倒栽在地,实际不是什么拜祭祖先,而是封堵了登天之路,直接往无间地狱去了。被这么坑害,这些亡灵的煞气可想而知,如此一来,棺山上的气温能不低吗?这么一来,就能轻而易举地蒙蔽住那些寻龙点穴的高手。这里的地宫,到底是埋着落魄的王侯,还是埋着宝贝都两说,如果是埋着宝贝的话,他自然不需要一个龙穴了。不过,就算我确定了地宫在将军石,但我们还是要先去棺山看看,因为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摸金,而是救人。根据之前的资料,张佳乐操控着无人机,用同样的办法很快就绘制出来地图,用计算机稍微计算了一下,他找到了一个误差不超过一米的区域,笃定地说:“如果按照吕老四说的,地宫的入口应该在这里。”
老杨说:“先派无人机过去抵近侦查一下,等着传回来3D实景影像!”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虽然还是大白天的,他的脸已经吓得铁青。其余的愣头青则跟没事人一样,这也怪不得,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这些诡异之事有多恐怖。不过,我真的觉得,老杨自从上次开馆的事件之后,人变得特别胆小了,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呢。“小林,咱们如何行动?”
老杨问我。我说:“你们小组在山下策应我们,如果我们在太阳下山之前还没有回来,你就鸣枪,但是千万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