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必自毁2刘鄩的敌人】 刘鄩与河东李存勖沿河对峙,然而刘鄩的最大敌人却不是李存勖,而是后梁的统治中枢。 朱友贞和他的“外戚帮”始终不信任刘鄩,不仅是刘鄩,任何“外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他们都可能成为第二个杨师厚。 刘鄩奇袭太原遭遇惨败之后,退守莘县,坚守不出。朱友贞集团得知消息后,立即召开秘密会议,经研究讨论,朱友贞和“外戚帮”一致认为刘鄩拥兵自重、玩寇不前,居心叵测。 于是,朱友贞下诏责备刘鄩作战失利,造成严重伤亡,并且严重消耗粮饷,命令刘鄩尽快决战,速战速决。 夹河对峙,梁晋双方的处境大大不同,战术诉求也是截然相反的。 河东军战斗力爆表,却是客场作战,虽得镇、定之援,但依旧是千里奔袭,战线过长。而且河东与河朔之间结盟的协议是十分脆弱的,河朔诸藩间于齐楚,夹在后梁、河东两大阵营之间,龙胜帮龙、虎胜帮虎。所以河东李存勖的诉求是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役,避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后梁军队战斗力相对低下,却是主场作战,无论是后勤补给还是群众基础,都是河东军无法企及的。后梁的战术思路就应该是依托强大的城池防御体系和充足的后勤补给,托后期,拼消耗,等待河朔生变。或者利用地域优势,在河中地区开辟第二战场,让河东李存勖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因为太行山完全在河东势力范围内,所以即便两线驰援,理论上也是后梁军队更为方便、机动。 李存勖和刘鄩皆非等闲。所以李存勖一再挑战,而刘鄩则始终躲在高地泉水,死活不出塔。 而朱友贞却命令刘鄩放弃持久战的思路,上李存勖的钩。 刘鄩急忙上奏,说我本来打算奇袭太原、回戈镇、定,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能扫平河朔,无奈上天厌战,一连十几天阴雨不断,是不可预测的天气原因导致计划失败;我又打算劫临清的粮草,致敬曹操火烧乌巢,不料周德威疾如闪电,千里奔袭,快我一步;我现在不得不退守莘县,等待下一个良机,如果有战胜敌人的机会,我一定会舍命出击,哪儿敢苟且偷安? 朱友贞再下一纸诏书,“那你究竟有何破敌良策?”
刘鄩回奏:“没有。”
不知刘鄩是诚心跟皇上怄气,还是缺心眼儿、情商低,在回信中,刘鄩说我虽然还没想出破敌之策,但我敢立个flag:你只要给我的士兵每人十斛粮食,我就能保证破敌! 朱友贞大怒,“这小子真要当杨师厚二世啊!”
于是,朱友贞下诏责骂:“你要那么多粮草干嘛?是要杀敌人呀,还是另有所图?你到底想干嘛?”
随诏书一同抵达的,是朱友贞派来的监军宦官,奉圣旨前来督战。 外行指挥内行,朱友贞将要把他的军队、他的帝国都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刘鄩痛心疾首而又无可奈何,召集部将开会,刘鄩说道:“当今圣上居于深宫大内,不知前线情况,而只跟一帮同样没经验的毛头小子们商量军国大事。根本是胡闹!如今敌军强大,我军羸弱,一旦正面对线硬刚,万一我军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想不到,手下诸将居然异口同声道:“与其无限期拖延,倒不如决一死战!”
刘鄩惊愕不已,沉默良久,才叹口气,缓缓说道:“散会。”
众将离开后,刘鄩留下了几名亲信,向他们吐露心声:“主上愚昧,奸人当道,就连军队里的干部们也只知阿谀谄媚、唯唯诺诺。将领们骄傲无知,士兵们疲惫恐惧……哎!我真不知道将来会死在何方!”
几天后,刘鄩再次召集众将,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碗浑浊的河水。刘鄩端起一碗,“来,干。”
一饮而尽,随后一扫诸将,“请——” 大家不解其意,你看我、我看你,十分不情愿地皱着眉头,勉强放在嘴边抿了抿。 刘鄩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一碗水都难以下咽——”起身遥指黄河方向,“那滔滔不绝的黄河,又怎么能够喝完?”
说罢甩手而去。 众将惊恐不已,面无人色。 迫于压力,刘鄩带领一万多将士出城作战,目标是镇州和定州的军队。河东将领李存审率两千人支援,李建及率一千“银枪效节都”赴援。就这三千人,就把刘鄩的一万多人打得大败。 刘鄩退回营寨,继续坚守不出。他带着一万人出击的举动,似乎只是带有赌博性质的一次应付公差,给监军宦官一个交代,给朱友贞一个交代。 然而朱友贞仍然不断催促刘鄩继续出击。也许在后梁帝国权力核心的“外戚帮”们是要借刀杀人,让刘鄩和李存勖拼个两败俱伤。打死李存勖算平外患,打死刘鄩算除内乱。 催促出战的诏书如雪片般飞来,刘鄩压力山大。 李存勖老奸巨猾,敏锐地洞察到了后梁最高权力核心的心思,毕竟他也是刚刚完成了河东集团最高权力的交接,是个“过来人”。于是,李存勖为刘鄩私人订制了一个陷阱。 李存勖命李存审留守莘县前线,而自己则率军北返,对外宣称回太原府,实际则是去贝州劳军。 刘鄩得到情报后,立刻上疏请示朱友贞,说自己打算趁虚收复魏州。 朱友贞立即同意,“全国军队都在你手中了,帝国存亡全在此战,加油,奥利给!”
得到批准后,刘鄩命澶州刺史杨延直率一万人来魏州会师,二人约定了会师时间。 杨延直立功心切,提前半天,在半夜时分就单独抵达魏州城南。城里的河东守军派出五百敢死队,出城突袭,杨延直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军队立刻崩溃,士卒四散逃亡。 上一次,河东军三千打一万;这一次,五百打一万。 天亮之后,刘鄩按照约定抵达城东,却见杨延直正收拢残兵败将,这才知道了昨晚的情况。此时,河东军伏兵四起,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刘鄩刚到战场就陷入了极大的被动之中。 李存审率领大部队从莘县一路尾随而来;城里的李嗣源也率守军出城迎击;李存勖也从贝州驰援而来,与李嗣源会师。 刘鄩身陷重围,应对不暇,猛然间一抬头,发现李存勖与李嗣源肩并肩,身先士卒,在队伍最前列,而两军近在咫尺,几乎脸贴脸。 错愕间,刘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擦,李存勖!”
刘鄩知道自己中计了,被李存勖套路了,于是急忙下令后撤。 李存勖率军紧追不舍,一口气追到莘县附近的故元城西面,终于将刘鄩再次包围,随后便发动了夹击。 刘鄩四面环敌,两军鏖战良久,终以后梁的大败而告终。刘鄩知道大势已去,便率贴身骑兵数十名突围而出,抛弃了身后七万之众的步兵。 接下来,这七万步兵面临的是一场血腥屠杀。河东骑兵把他们围在中间,横冲直撞、左砍右杀,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尸横遍野。后梁士卒纷纷攀爬到树上躲避,结果由于人数过多而使树枝折断坠落;又有士卒慌不择路,跳进河中,结果被淹死。七万人伤亡殆尽。 刘鄩带着残兵败将渡河南下,退守滑州。 朱友贞召刘鄩进京面圣,刘鄩婉言推辞。朱友贞屡次征召,刘鄩屡次以各种理由拒绝。 刘鄩担心自己有去无回,索性抗旨拒诏。而刘鄩大军溃败之后,黄河以南的人民就恐慌不已,此时刘鄩又不听朝廷号令,于是军心也跟着动摇。 为避免把刘鄩逼反,朱友贞顺水推舟,任命刘鄩为滑州宣义军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