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州兵变】 时间进入到了同光四年(926)2月,先前被调驻瓦桥关防备契丹的一批魏博(此时已经改名为“天雄军”,为方便记忆,我们沿用它的旧称)士卒期满换防,在指挥官杨仁晸的带领下返回魏州,途径贝州时,受到朝廷命令:就地驻扎,等候进一步指示。 因为此时的魏州非常空虚,主力部队都被抽调到伐蜀前线,如今还在班师途中,魏州空虚,李存勖担心这批边防军会在魏州搞事情,故而让他们停留在贝州待命。 当时,郭崇韬被杀,坊间谣言四起,说郭崇韬杀了太子李继岌,要割据巴蜀称王,所以才被诛杀满门。其实这种谣言是从宦官那里流传开来的,目的就是引导舆论,刺激李存勖,使李存勖坚定诛杀郭崇韬的信念。 造谣的成本是很低的,而辟谣的成本却异常的高。何况宦官们也不可能现身辟谣,怎么辟?总不能对外宣称“那是我们故意陷害郭崇韬的话,大家不要再信谣、传谣了”吧?这种说法被广大人民群众所认可。 很快,朱友谦又被屠杀满门,其朝廷派多路人马,分路屠杀朱友谦的儿子支系。前文说过,有两路出了乱子,一路是蜀地的李继岌,一路就是魏州的监军宦官史彦琼。 魏州监军宦官史彦琼奉李存勖密令,前去澶州诛杀刺史朱建徽。史彦琼接到密令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事不宜迟,史彦琼行事果断,立刻骑上一匹快马,驰赴澶州。史彦琼是魏州的监军宦官,表面上是与当地最高军政长官——节度使平起平坐的平级干部,但实际上确实当地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实际权限比节度使还要大,他要出城,城门官不敢拦。 城门官只能等他飞奔出城之后,再向军政长官——邺都留守王正言汇报。 “报——史监军深夜骑马外出,神色慌张、行迹匆忙,不知去何地方,更不说要去办何公务。”
这一下,谣言又更新了新番:刘皇后把李继岌遇害的这笔账算在了皇上的头上,已经把皇上给杀了,所以才紧急命令史彦琼进京讨论后事! 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大家纷纷信以为真,越发惊骇惶恐,认为天下即将大乱。 无巧不成书。驻扎在贝州的杨仁晸部队无事可做,军人们闲来无聊,只好赌博耍钱,以作消遣。这一天,有个叫皇甫晖的士兵聚众赌博,输了不少钱,输急眼的赌徒是疯狂的,他利用人心的动荡,煽动起了一场兵变,劫持了主将杨仁晸,说道: “李存勖之所以能够夺取天下,全是咱们魏博军的功劳!我们身不解甲、马不卸鞍,十几年来出生入死,而今天下已定,李存勖不但不酬谢咱们往日的功劳,反而深加猜忌,像防贼一样防着咱们,把我们派去遥远的边疆,一年有余,如今眼看就能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乡,却平白无故的阻止我们回家,还有天理吗?如今,皇后杀了皇上,京城已经大乱,将士们愿意在您的带领下,回到家乡!”
简单说,就是要擅归。像庞勋一样,武装擅归。 杨仁晸不同意,说如果皇上真的被杀,也不碍咱们的事儿啊,就算改朝换代,也不妨碍咱们回家呀。 于是,皇甫晖说出了真实想法,“假如皇上没死,并且欲治我们的擅归之罪,那么魏博军也有能力保境安民,说不定你我就能趁这个机会,捞取更多的荣华富贵呢!”
还真是想学习庞勋呢。先擅归,再割据,等招安,讲条件。 “哦——原来是想造反啊,恕不从命!”
杨仁晸拒绝挑头,被皇甫晖斩杀。 随后,皇甫晖又拥立另一位军官,该军官也同样拒绝,然后也遭杀害。 银枪效节军的指挥官赵在礼,听到兵变的消息后,裤子都来不及穿,慌乱地披了一件外套,就要翻墙逃跑,皇甫晖快步追到切近,一把抓住赵在礼的脚踝,“你给我——下来!”
把赵在礼摔倒在地,随后向他展示了杨仁晸和那位军官的人头,“要么做我们的头,要么,把你的头搁在这儿。”
面对死亡的威胁,赵在礼屈从了,于是被皇甫晖拥立为变军首领。变军先放火焚烧贝州城,大肆抢劫,随后从贝州南下,扑向魏州,沿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同光四年(926)2月5日,监军宦官史彦琼已经斩杀了朱建徽,回到了魏州。晚上,有从贝州逃回来的人,报告了贝州兵变的事,并警告说变军还有五秒钟抵达魏州城,请做好准备。 部将孙铎等急忙找监军宦官史彦琼说明此事,并请求史彦琼分发武器铠甲,安排士兵登城警戒。 史彦琼怀疑孙铎等人的动机不纯,不愿发放武器铠甲,于是说:“根据情报,变军刚到临清,计算器行程,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到这里,等明天白天再说吧。”
除了猜疑孙铎等将领外,史彦琼也是看到了张宪的前车之鉴,没有李存勖的命令,谁敢私发武器铠甲? 李存勖在责罚张宪给李嗣源私发铠甲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这件事情的蝴蝶效应会如此讽刺。 孙铎说道:“变军已经发动叛乱,一定会趁我们未完成准备而发动突袭,哪里会再按照平常的行进速度呢?他们肯定会加快速度,日夜兼程。请您率主力登城防御,我招募年轻勇士,埋伏在王莽河(古黄河支流),给变军来个迎头痛击,先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一旦士气受挫,他们就会四散逃走。否则,等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到城下,万一城里有奸人做内应,情况就难说了。”
史彦琼仍然拒绝,说道:“我们只要严密防守城池就是了,何必出城迎战?”
果然,就在当天晚上,变军前锋就疾驰到魏州北门,大呼小叫地鼓噪呐喊,冲城门楼上放乱箭。 史彦琼和他的部下听到声音后,立刻作鸟兽散。史彦琼本人单人匹马逃出魏州城,直奔洛阳方向。 第二天一早,变军进入魏州城。孙铎等人率部抵抗,然而贼势浩大,守军士气崩溃,孙铎自知不敌,于是只能率部转移。 赵在礼控制了魏州,然后让皇甫晖等纵兵劫掠,洗劫魏州城。 在史彦琼英勇溃逃的示范下,魏州守军一触即溃,四散奔逃,竟然没人来得及通知留守王正言同志。 此刻,王正言仍然辛勤耕耘在工作岗位上,办理公务,正需要文书员起草一封奏章,可他接连呼唤了好几声,不见一人前来报到,于是大为恼火,“太不像话了,上班时间,居然擅离工作岗位!走一个也罢了,居然都走了,成何体统!”
王正言大发雷霆,他的家人忙跑进来,“变军已经进城了,正在大街上杀人放火呢,官员们早就跑光了!”
王正言大惊失色,“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来人——快备马!”
连喊好几声,一拍脑门,“忘了,都跑光了。”
变军已经在城里实行了戒严,已经无法逃离。于是,王正言徒步走进总部大楼,拜谒赵在礼。二人一见面,王正言就下跪磕头,请求宽恕。 赵在礼急忙下跪,给王正言叩头,说道:“士兵们只是思念家乡而已,王大帅德高望重,千万不要如此屈尊呀!”
把王正言搀扶起来,好言相慰良久,然后礼送回家。 随后,变军推举赵在礼为魏博军留后,奏报给李存勖,请求获得正式任命。 太原留守张宪的家属均在魏州,赵在礼对他们非常优待,派使节给张宪送去书信劝降。张宪不拆信封,直接把送信的使节斩首,然后把劝降信原封不动地送到洛阳。 监军宦官史彦琼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一口气逃回洛阳,向李存勖奏报魏博的叛乱。 李存勖询问宦官李绍宏,谁可挂帅平叛。 用情专一的李绍宏再次推荐了段凝。伐蜀前,李绍宏就曾竭力推荐段凝,被郭崇韬否决掉。如今,再次大力推荐段凝,现在没了郭崇韬捣乱,李存勖终于同意,决定让段凝挂帅平叛。 可在段凝草拟的作战计划中,提名任用的全是原后梁降将,以“后梁帮”为核心,手握重兵、收复河北重镇……李存勖勃然大怒,“段凝想干什么?”
随即收回成命,撤销了对段凝的任命。 刘皇后说道:“只不过是魏博军的几个小毛贼作乱而已,派元行钦足矣!”
李存勖遂调元行钦率领三千骑兵去魏州招降安抚,同时动员其他各军,做好谈判失败、全面平叛的准备。 元行钦抵达魏州城下,对南门进行了震慑性攻击,同时派人携带招安诏书前去招降。 叛军首领赵在礼送出好就好肉,犒劳元行钦大军。赵在礼在城门楼上冲元行钦下跪叩头,解释道:“将士们思念家乡的妻儿老小,所以擅自归来而已,并无他意。如果大帅肯替我们向皇上奏明、求情,使我们免于一死,我们怎敢不悔过自新、戴罪立功?”
然后把皇上的招安诏书拿给手下将士们传阅。 事情在往良好的方向发展,如果不出意外,事情的结果肯定就是皇上好言安抚、全部赦免,叛军欢欣鼓舞、山呼万岁、开城投降…… 但如果真“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也就无需对它如此铺垫、强调了,这次叛乱是李存勖时代影响最深的一次。 赵在礼、皇甫晖自贝州兵变,闪击魏州,监军宦官史彦琼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最起码也是玩忽职守、指挥应对不利,即便招安成功,史彦琼也难逃被追责。所以天下最恨这伙叛军的,就是宦官史彦琼。 在事态即将转好的关键时刻,监军宦官史彦琼指着城楼上,破口大骂:“你们这帮该死的贼人,城破之日,把你们碎尸万段!”
皇甫晖对士卒们说道:“你们看,你们听,皇上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群情激愤,大家呼喊着,抢过招安诏书,撕得粉碎,然后登城固守,也对城下的死太监破口大骂。 元行钦无可奈何地看一眼史彦琼,长叹一口气,然后下令攻城。元行钦人数少,又缺少攻城器械,必然攻不下来,于是在失利后撤撤退到澶州,上奏李存勖。 撕毁诏书就是打皇帝的脸。李存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下令扩大动员范围,调集大军征讨,并且给出最高指示:“城破之日,无论老少,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