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悲苦厌战,耶律德光亚历山大,此时的他更像一个输光全部本金的赌徒,他不会就此收手的,他要借钱接着赌,唯有这样才能翻盘,把赔掉的钱赚回来。耶律德光认真总结两次失败的经验教训,为第三次军事行动做着积极的准备。 述律太后劝导他,问道:“儿啊,用汉人做契丹皇帝,你看行不行呀?”
耶律德光知道这是母后开玩笑,便说道:“那当然不行啦,契丹皇帝必须由契丹人来做。”
“对呀,同样道理呀,中原汉地的皇帝也该由中原汉人来做。你不计后果地攻击中原,难道说,你真要做中原之主吗?”
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实则是两大政治路线的正面碰撞,耶律德光这点儿小心思还能瞒过述律太后?述律太后以随便举个例子、打个比方的轻松语气,一语道破耶律德光的小算盘,你小子想逃离我的手掌心,去中原另立分号。 耶律德光当然不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于是避重就轻、偷换概念,这样答道:“因为石重贵辜负恩德,天理不容。”
随后便说了一大堆石重贵的坏话,来论证灭掉后晋的正义性、必要性。 “油嘴滑舌!”
述律太后怒了。好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顶嘴了?这还是吃了两次败仗,如果是打了两次胜仗,那还了得了? 根据史料来分析,耶律德光与述律太后的实力在“河东战争”后确实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耶律德光在登基之初,简直就是述律太后手中的小蚂蚁,所以耶律德光对待母后是毕恭毕敬,前文讲过他对母亲的种种恭顺表现,其中一点,就是史籍记载,每当耶律德光与述律太后的意见不一致时,只要述律太后稍微一皱眉头,耶律德光就会俯下身子作揖,然后保持这种姿势倒退着出去,只要述律太后不召见,他绝对不敢再出现。 再瞧现在,他已然敢在母后面前“据理力争”了。 河东战争,耶律德光为契丹挣到了幽云十六州,为契丹开疆拓土,让汉人割让长城以南的土地,这是历代游牧民族没有做到的丰功伟绩,耶律德光光宗耀祖。 凭此,耶律德光可以与述律太后平分秋色了。 但是,比起述律太后,耶律德光还是嫩了点儿。 述律太后当即给耶律德光下了一个套,“这些话(后晋失德),是谁给你说的?”
耶律德光暗松一口气,心里还庆幸母后给自己台阶下,“哦……是赵延寿说的……” “赵延寿”三个字一出唇,耶律德光就意识到不妙,被亲妈套路了。 果然,述律太后原本温和的脸色瞬间变得暴怒,“赵延寿?你是契丹皇帝,竟然被一个汉人降将摆布操控!你这皇帝是怎么当的!”
振聋发聩。 如果是在河东战争之前,这句话就等于给耶律德光的政治生涯和自然人生涯同时宣判死刑。 耶律德光赶紧低头,“母后息怒。”
述律太后也知耶律德光羽翼渐丰,不可能再像当初拿掉耶律倍那样拿掉他,在震慑住“灭晋派”之后,述律太后立刻又变换了温和的态度,以疼爱的语气对耶律德光说道:“我并非阻拦你建功立业。可是,即便你当上中原之主,也未必能长久,万一有个闪失,悔之晚矣!”
一句话,“妈都是为了你好。”
随后,述律太后又转头对文武百官说道:“你们记住,中国人是一头沉睡的雄师,但他们怎么可能一直昏睡?早晚有苏醒的那一天。如今我们主动挑起战争,却打了败仗,当然,主动求和的话,我们就太没面子,正好,后晋主动派来使节向我们求和,我们就该顺坡下驴,体面地结束战争,你们说呢?”
耶律德光唯唯称是。 那就谈谈吧。 如果两国谈判成功,结束战争,恢复和平,那么耶律德光将终身成为“契丹囚徒”,可母后大人又有最高指示,要求与后晋谈判……这当然难不住耶律德光。 要破坏一场谈判,是非常简单的事,只需要提出一个对方绝不可能同意的条件就可以。而且在谈判中向对方做出让步,本身就很容易被视作“卖国贼”,而在谈判中保持强硬态度、寸步不让,并且逼迫对方做很大让步的,也很容易被视为爱国者、民族英雄。 所以破坏一场谈判远比促成一场谈判要容易的多。 耶律德光当然就这样冠冕堂皇地为谈判设置种种障碍,比如,耶律德光提出停火条件:后晋割让定州义武军、镇州成德军给契丹。 后晋使节面面相觑,这哪里是谈判呀,这简直就是讹人。 一般来说,像是这种大战之后的停火谈判,都是以实际控制线为边界,这是国际潜规则。即便是后晋迫切需要停火而做出重大让步,那也充其量是归还泰州。战胜国向战败国割让土地,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 战争期间,即便是在契丹取得优势的时候,也没能占领镇、定,仗都打败了,反而凭一句话把两镇割走……开什么国际玩笑? 显然,耶律德光根本没有诚意。而且割让镇、定两镇也不是使节能够做主的。 “那就让能做主的来。”
耶律德光指名道姓地提了两个人:桑维翰、景延广。 你永远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不可能把耶律德光拉回到谈判桌上。很多人在对历史人物、事件品头论足的时候,视野往往禁锢在中原地区,角度往往局限于个人品德,而垂直深度更是流于表面。 比如当我们评价石重贵这位亡国之君时,就有不少人指责他用人失察、任人唯亲、骄奢淫逸、不自量力、穷兵黩武……等等,总之,后晋最终被契丹灭亡,石重贵负全责。 然而这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契丹。 即便石重贵能够做到政通人和,并且连年风调雨顺,耶律德光也会因契丹国内的路线斗争而对后晋发起大规模战争。从逻辑上讲,战争的爆发是必然的,主动权在耶律德光手中,石重贵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将战争的爆发推迟或提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