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公社。秘书姜家正提着热水瓶给公社书记李立超的大茶缸子里重新添满热水,小声汇报了一句:“李书记,常支书还一直等在外面……”李立超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文件:“让他等着!大青山村别的不突出,捅篓子他倒是最突出!”
姜家正不敢再多说,拎着热水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一出办公室的门,呆在走廊一头吹风的常有贵就急步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李书记他……”见姜家正摇了摇头,常有贵顿时就急了:“家正啊,这事你可得帮帮大伯啊!”
姜家正是常有贵的堂弟常建国的女婿,跟常有贵是拐角亲。自打他过来给李书记当了秘书,逢年过节的时候,常有贵没少给姜家正送点土产过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这节骨眼上,常有贵也只有指着姜家正帮他一把了。姜家正其实心里也有些怨忖。昨天他跟着书记去别的村检查工作了,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媳妇就说常有贵过来找他,还等了很久,实在等不到才交待了事情走了人。姜家正一问清常有贵交待的事,就忍不住当着媳妇的面埋怨了她这位堂伯几句。收拾刺头子,什么时候不行,什么方法不好?非赶着那个常顺才犯了案子的时间来收拾!偏偏又是那位白知青出了事,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常有贵就是在报复吗?报复也不是说不行,可也得有个度啊,这一来就闹出了人命,这让他怎么收得了这个场面?果不其然,今天一上班,他试着跟李书记提了这事,李书记果然已经收到了下面的汇报,对常有贵气着呢,破口就发了一通脾气。常有贵又好死不死地赶在这个时候过来想汇报,李书记气头上就没让人进来。书记的火还没消呢,这会儿常有贵再求姜家正,姜家正也不敢乱来啊,碍着亲戚情面,只能先说几句软话安抚。“有贵伯,书记现在心情不好,你要不还是等等再来吧。”
“等等再来?家正啊,你给大伯参谋参谋,等到什么时候再过来好?”
知道李书记因为这事发了大火,常有贵更不敢轻忽了,连忙追问想要个时间。书记什么时候心情能好些,这姜家正也说不准啊,想了想正打算要不然先让常有贵去他家里坐一会儿,就听到李立超办公室电话铃响了。这个时候来电话,肯定是工作上的事。书记接了电话,随时都有可能叫他进去吩咐事情。姜家正连忙摆了摆手,急步站到了书记办公室门外,随时等着听书记的召唤。隔着一道木门,李立超骤然提高的声音也清楚地传了出来:“什么?好好,是,这件事我们马上调查清楚,如果是因私报复,一经查实,我们一定严肃处理……好的,一出结果一定马上汇报……”随着电话重重搁下的声音,李立超火气勃发的声音透过木门直接穿进了姜家正耳里:“小姜,常有贵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姜家正急忙应了一声,心里突地往下沉了沉。书记都说“汇报”这话,证明这通电话肯定是上级打来的。上级,县里面……那个白玉娇现在就在县医院住院,难道是找了县里什么领导?那个白知青,居然还有这种关系?常有贵怎么之前一点也没提起过这个,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想瞒着他?姜家正心里眨眼间就转了十七八个弯,面上却一直绷着,回头看了常有贵一眼,示意他赶紧过来。常有贵忙不迭地小跑过来,门一开,一声“李书记”还没喊完,李立超就劈头盖脸朝他吼了起来:“常有贵!你把昨天的事给我交待清楚,你是不是在故意报复!”
姜家正不由脸色一凛。书记起这么大的天火,看来上面给的压力很大啊,这次的事要想轻拿轻放,估计是难了……轻拿轻放何止是难,王前进压根儿就没打算让这种可能成为可能。拿了顾庭的钱,他要不做点什么出来,那叫人干事?加上县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把昨天的事给传开了。虽然添油加醋了不少,但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如虎添翼了。赶在下午下班前,王前进就得到了消息,常有贵被撤了!因为常姓这一族一而再、再而三地搞出事,他现在直接被上面任命为村支书了。连前面的“代”字都不用,一来就是正式的!当村长才当了几天,就捡上了这好事,乐得王前进立马就买了两袋奶粉、一盒糕点、一袋苹果,屁颠屁颠地去了县医院。顾庭不在,王前进一边高高兴兴地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白玉娇,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往白玉娇的柜子里塞。白玉娇连忙推辞:“王书记,你快拿回去,这些也太让你破费了!”
王前进豪气地一挥手:“没事,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我这个人吧,特别重感情。”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中年妇女嚷嚷着走了进来:“我就说前面看着像是王村长吧,跟着走肯定没错,果然就是!”
一看来人是皮红枝,王前进还有些纳闷。不过皮红枝十里八村地跑着给人说媒,王前进自然也不会得罪她,笑着招呼了一句:“皮大姐,今儿怎么这么巧,这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皮红枝笑得花枝招展:“什么风?当然是东风了!”
一边说着,一边朝后面招了招手,“武全,快进来啊,还杵在外面做什么?”
一个又矮又壮的汉子提着一大块肥膘猪肉走了进来,把白玉娇的水杯子一移。抬手就把那膘肥肉搁到了她床边的柜子上,然后搓着手冲着白玉娇嘿嘿地笑。模样看着憨厚,可那双眼珠子仿佛黏在白玉娇身上一样,抠都抠不下来。王前进陡然感觉出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武全的视线:“你们这是——”皮红枝咯咯笑着“哎哟”了一声:“这不是我们武全听说白知青病了,特意过来看她吗?”
说着还特意指了指柜子上那一大块肥膘肉,“我都说了,过来探个病而已,哪里要这么厚的礼了?”
“可人武全说了,钱不钱的无所谓,他这个人啊,就是特别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