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到站渝春市，请到站的旅客及时做好下车准备……”火车上的电喇叭带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播报了到站提醒。身后的人立即小声提醒：“曹科，要到站了……”李强也巴不得赶紧下车，不然一看到白玉娇就想到他那张大团结，一想到那张大团结，心里就又憋屈又心疼……话没说上几句，这贸贸然的，也不好一下子就跟女同志要联系方式，不然指定得被人当流氓，曹军只能悻悻然地跟白玉娇告别，回去取行李准备下车了。白玉娇抽空子还是去一趟厕所，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坐下没多久，就看到顾庭一脸惊喜地站到了自己面前：“玉娇，你也坐这趟车啊？”
演得跟真的一样。白玉娇也一脸他乡遇故知的兴奋：“顾哥，是你啊，你这是回家？”
顾庭连连点头：“这趟车时间长着呢，走走，去我那儿歇着，我买的有卧铺。”
卧铺啊！周围的人立即朝白玉娇投过来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卧铺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不仅要钱，还要有一定级别或者关系才能买到。可是，顾庭不是才扒火车上来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搞了一个卧铺？白玉娇疑惑地看了顾庭一眼，见他肯定地冲自己点点头，很干脆地就把随身带的行李拿了下来：“那走吧。”
顾庭一手接过她的背包，带头在前面挤出一条路，直接带她走到了最后一节宿营车厢。这节车厢是乘务员用来休息的卧铺，不过不少乘务员会把自己的铺位卖出去；反正自己要轮班，不如跟同事换着睡，还能多得一点外水。卖铺位的乘务员一看到顾庭带了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过来，把一袋馒头递了过去，给他指了指下铺的一个铺位，冲他促狭地笑了笑：“你们晚上就在这儿休息。我先去值班去了。”
走了两步，又转回头跟顾庭小声交待了一句，“这儿一会儿还会有别的人要来休息的啊，你们可不能搞出格啊。”
说是小声，这声音刚好白玉娇也能听到。送走了乘务员，回头看到白玉娇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提着馒头的顾庭陡然就觉得脸上罩了一层热气：“那个，我怕不方便，就跟他说你是我对象……”“没事儿，出门在外嘛，能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白玉娇大方地一挥手，这些虚名她又不在乎，倒是顾庭这里——“顾哥，那些追你的是什么人？”
说到这个，顾庭的脸色就有些黑：“是原来跟我们合作的，心被养大了，另外接上一条线，就跟人凑成了一伙，想把我的渠道挖出来吃独食。”
七八十年代做买卖，有权有势的自然不怕。可对草根阶层来说，不是本分经营就能做下去的，既要防联防队抓，又要防自己被黑吃黑，很多人回忆起当年，都是一把辛酸泪，难啊。白玉娇很替顾庭担心：“那你现在怎么办？缺不缺钱？缺的话我把存折给你——”白玉娇这是想把他养成吃软饭的？顾庭一下子就笑了：“放心，没事，这点事我还应付得来。不过我到前面站就要下车，不能陪你一起去广海了。你把你家的地址给我，我回来就去找你。”
他本来是想回H市杀对方一个回马枪的，不过看到白玉娇之后，突然就改了主意。打打杀杀多耽搁时间，还会让白玉娇担心，还不如在前面的F市火车站下车，就在F市扶一个当地的合作人起来。之前是H市的黑市生意覆盖了F市，有他在，让一些利，反过来让F市的黑市吞掉H市的市场也不是什么难事。要拼刺刀，就让两个邻市黑市的地头蛇去拼吧，白玉娇现在跟他关系这么亲近，四舍五入他差不多也能算是有对象的人了。再四舍五入，那就是有家的人了。有家的人，得多想着家里一点，可不能再像没家的人那么懵头懵脑只管冲了。白玉娇要回广海了，他也要尽快回广海去过年，到时候就能把白玉娇邀出来一起逛街。广海算是大城市，又靠近港城，风气可比什么望江县什么红星公社要开放多了，大街上拉拉小手什么的，也不像以前有红袖章管了。嗯，这些该排上日程了，说不定除了拉拉小手，还能更近一步呢……卧铺到了熄灯时间，顶灯已经熄了，只有昏黄的过道灯还黯然亮着。白玉娇没注意到顾庭脸色在发红，坐在铺位上靠着壁板，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顾哥，男孩子出门在外，要注意保护自己啊，能有别的办法，就不要只想着打打杀杀……你在前面站就下车吗？那我一会儿送送你……”光线暗，心情又放松，白玉娇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身子一歪，睡了过去。顾庭小心地把她半扶半抱到铺位上躺好，脱了鞋，盖好被子，低头注视着她恬静的睡颜——白玉娇就睡在他旁边！顾庭觉得心口跳得厉害，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小鹿乱撞”这种形容词，现在陡然之间，他就明白了。不仅明白了，还觉得造出这个词的人不够给力，他现在心跳得太快，何止是一只小鹿在乱撞，简直是一头马鹿在疯狂踏蹄子，还是成年的那种！顾庭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靠近，再靠近，直到白玉娇清浅的呼吸都喷到了自己的脸上，呼得他脸颊痒痒的、酥酥的……“大姐，那个就是你的铺位，你注意动作轻点，已经有人在那边休息了。”
顾庭瞬间坐直了身子，觉得心脏就像一个大血包，因为这一吓，被那头大马鹿给重重一脚踏破了，噗嗤噗嗤地直往外飙血。没想到对面卧铺的床边还坐了一个人，新来的中年女干部好奇地打量了顾庭两眼：“同志，你……”顾庭暗吸了一口气，冲她笑笑，压低了声音：“我对象。”
中年女干部了然地笑了笑，把声音更加放轻了：“我去利州，你们是去哪儿？”
顾庭从搁在小桌板上的那袋馒头里面取出两个递了过去：“我就在前面站下车，我对象要去广海，天亮以后还会跟你同一段路，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照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