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八百里洞庭湖。时而微风徐吹,细雨飘洒;时而阳光照耀,鱼鹰低风。湖场,不再咆啸。滩岸,不再沉没。杨柳摆动结实的臂膀。芦苇挺起坚强的身躯。水草张开欢乐的笑脸。一条条溪流清清悠悠地走来。一排排涌浪欢欢乐乐地走去。一群群鱼儿高高兴兴地畅游,寻觅。仲秋,是洞庭湖最美丽、最宽阔、最温柔、最富有生机的时节。这美丽的洞庭湖,浩瀚八百里,由数不清的大小湖泊组成,每一座湖泊,都是它身上的一个部位,每一道港湾,都是它身躯中的一条肢体,缺一便不能成为这完美的整体。位于洞庭湖西畔的目平湖,汇沅江,纳澧水,波涛汹涌,漫无际涯。芦苇滩,杨柳地,莲藕氹,遍布湖面。湖心赤山凸起,峰水相叠,形成复杂的地理环境。整个湖面像一个大晒盆,东连益阳、沅江,北接南县、安乡,西临常德、澧县,整个汉寿县就环绕在它的西南岸。常德至长沙的主航线从湖上穿过,各种船只来往如梭,更是洞庭湖渔民抛网下钩,发财致富的好场所。这时,暖融融的太阳早已登上柳树梢头。夜半出湖收网的大小渔船,都载了金鲤银鲢,嫩虾肥蟹,陆续散向四面八方,驶向大小渔港。沸腾的渔场又恢复了平静。只有矗立目平湖心的那座架设高压电缆的铁塔底下,一条金碧晃眼的三层网渔船迟迟不肯离去,一会儿急速穿梭,一会儿飞速旋转,一会儿停泊不动。别的三层网渔船都是一人艄后摇桨,两人对立中舱,各抓一根网绳收网,而这条三层网渔船,却与众不同,摇桨,收网只黄鳝伯一人。他将宽大的桨叶架在船腰,用脚指勾住桨拐,时而快速蹬动,像骏马奔腾,时而舒缓推拉,如流水潺潺。他双手提起网绳,一段一段地从水里收回渔网,层层叠叠,整齐地堆在中舱,唯独不见网眼里有鱼儿奉献。“起早哒,碰见背时鬼。”
黄鳝伯继续咕哝着,继续收网。他收完三层网,船上仍然没有一片鱼鳞。他不甘心。他撒网抛钩几十年,还从未有过空手渔归的记载。他提起船上的流钩,抛进湖水。流钩,是一种在流水中捕捉大鱼的工具。结实的网绳将千万口锋利的渔钩间隔均匀地连成串,每串几百米,上千米长短,两端系着粗壮的竹篙,插进湖水,定牢,一串又一串,层次高低不等,错落有致,形成一道道水底屏障,流水中穿梭的鱼儿,越过了这串渔钩的阻拦,也难逃那串流钩的埋伏,一旦被流钩勾住,越是挣扎,纠缠的流钩就会越多,扎口就会越深。黄鳝伯抛完一串流钩,点燃烟,大口吸着,一双狡黠的眼睛,扫瞄立在流水中的根根竹篙,他要从竹篙的颤抖程度上,抓住鱼儿上钩的一刹那,飞速摇桨驱舟扑上去,用鱼兜捞起鱼儿,抖到船舱。突然,一团水花从湖底涌起,定牢一串流钩的两根竹篙急骤地晃动,结实的网绳拉得咔咔直响。他见此情景,心中暗喜,流钩勾上了大鱼。他驱动渔船,伸出渔兜,欲朝涌动的水花底下捞去,渔船失去平衡,猛地歪向一边,那两根定牢一串流钩的竹篙浮起,随流水漂去。黄鳝伯赶紧捞起纲绳,套在手中。“扑嗵!”
湖里升起一道水柱,水花四溅,落了他满脸满身。他来不及抹掉眼睫毛上的水珠,只觉一股猛烈的力量带动他手中的网绳,他险些栽入水中。这家伙不小呀!黄鳝伯心里默神,浑身用劲,渔船被拖得飞跑,像一枝离弦的箭,在水面上滑行。他累得头昏眼花,手臂酸麻,赶紧解下腰间的的鱼骨酒壶,凑拢长满胡子茬茬的嘴唇,连喝几口,提起精神。黄鳝伯在洞庭湖捕鱼几十年,过去捕到的鱼再大,也还是渔船带着鱼儿走,哪像眼前鱼儿带走渔船。怪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鱼呀?他瞪大机警的眼睛,紧盯水里,只见一道绿浪拱起,别的什么也看不见。莫不是碰到精怪了吧?顿时,他心里咚咚直跳。自己年年月月行船走水,撒网抛钩,不知了结了多少鱼虾的性命,未必今天都来找他讨替身?他两腿筛糠似地颤抖,管他是鱼是怪,就是一坨金子也不要了。黄鳝伯正欲扔下网绳,驾船离去,偏巧,水里拱起的那道绿浪消失了,手中的网绳松缓了。什么精怪?恐怕是条百多斤重的鳡鱼。那家伙,不像才鱼那样狡诈,没有鳜鱼那么阴毒,性子刚烈,脾气火爆,只晓得笔直冲撞,不会转变抹角,经一阵冲撞,仍逃不脱渔网流钩的羁绊时,就会气得肚皮朝天,即使脑壳钻出了渔网,只剩尾巴在网里,也不会再动弹。不过,在这种时候,只能轻轻悄悄地捕它,若是下手重了,它反而会猛地蹿起。真是吃软不吃硬。黄鳝伯熟透了鳡鱼的脾性。他提起一杆雪亮的鱼叉,盯住水里,伺机捕杀。“轰隆!”
一声巨响,水柱冲天而起,波浪急剧翻腾,船头抛向浪尖,船尾跌向浪谷,船上一片叮当哐啷急响,每一件家什和渔具都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乱蹿。黄鳝伯险些被摔进湖水里,幸亏他手疾眼快,一把捞住了舵把,用力往胸前一扳,才免遭翻船的危险。又是一阵水柱升起,随之一道青光划过半空,是一条大鱼,不,是一条青龙,不不,是一个精怪,白得刺眼的肚皮,黑得吓人的背脊,身躯滚圆,那头,那尾,都模糊不清。对哒!对哒!精怪是不会向人现原形的。又是“轰隆”一声巨响,精怪跳出湖水,朝船上冲来。黄鳝伯吓得丢魂失魄,一声惊呼,昏倒在锁幅板上,四肢僵直,双目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