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儿驾驶着那条专门供渔村孩子上学用的机动船,朝黄鳝伯的三层网渔船靠近,当那方正宽大的船头挨近微弯上翘的艄尾时,柴油机熄了火,船上的少先队员们抓起渔篙,撑进水里,船身缓缓前移,挤开两旁的渔船,和三层网渔船并排摆列。晓芡搬起船头上的一只铁锚,用力一抛,尖尖的锚钩深深嵌进岸上。机动船稳住了。这时,荡儿、汪明、晓芡、毛鸭、秋芋一起动手,揭开中舱的锁幅板,摆放到前舱和后舱。中舱里盛满了清清的湖水,时有水泡冒起,阳光照射,闪烁五颜六色的光。这是漂白粉在水里的反应。“黄鳝伯!我们要迎新娘啦!”
荡儿兴奋地敞开嗓门,透出少年男子的豪放,说,“你快点送亲吧!”
黄鳝伯连声说:“好!好!好!”
他还在埋头复数那两千元人民币。他把钱放进舱里,站起身,笑呵呵地迎着少先队员们,指着中华鲟,说:“你们把它早点接走,省得我淘神。”
少先队员们跨上三层网渔船,都一齐围拢中华鲟,不是捋衣袖,就是卷裤脚,有的要抱它的头,有的要托它的尾,有的要扛他的背,跃跃欲试,喜气盈盈。可真要动手时,每一双眼里却流露出犯难的神色。黄鳝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嘿嘿!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
他也感到眼前的事很棘手。又说:“这宝贝,有一人多长,抵四五个人重,要从这边船上搬到那边船上,又不许碰伤它,又不许惊吓它,比小姐还娇贵,那除非它自己像你们一样跨过去。”
荡儿一拍大腿,显得异常兴奋,说:“我有办法了!”
大家追问:“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荡儿说:“你们都过来。”
大家围拢荡儿周围,听他细声细气地讲完“迎新娘”的办法,都不禁高兴得跳起来,连声夸赞:“蛮好!蛮好!”
黄鳝伯望着他们,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少先队员们从两旁的渔船上借来撮瓢、脸盆,接着,揭开机动船每座舱的锁幅板子,纷纷脱衣下水,站立船肚子两旁,各自扬起手中的瓢盆,一瓢一盆地往船舱里灌水。很快,每座船舱里都盛满了湖水,船身下沉,与黄鳝伯的三层网渔船一般高低。荡儿一声令下:“停!”
大家都齐齐整整地住了手。黄鳝伯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茬茬,似乎明白了什么,说:“这主意不错。两条船身一样高,搬的时候省力气,又免得碰伤中华鲟。不过,你们要用手搬过去,还是难啦!”
汪明说:“爸爸!你真是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担忧。”
黄鳝伯说:“我当然担忧嘛!”
汪明笑着,神秘地说:“我们的大队长自有办法。不信,你看!”
荡儿说:“黄鳝伯!你的桅杆借给我们用一下。”
黄鳝伯问:“要用好久?”
荡儿说:“只用吸一支烟的时间。”
黄鳝伯说:“借用得久,要付租金。只借用一下,就算了。都是乡邻乡亲,互相关照嘛!”
荡儿说:“如果你要收租金,我们也给。”
黄鳝伯说:“讲了不要就不要。你们只管放心大胆用。我黄鳝伯不是那号小气鬼,不是那号爱财如命的人。”
眨眼间,三层网渔船上的桅杆竖起来了。荡儿拉了拉吊升风篷的桐油麻绳,绳很结实,上下滑动,带得桅杆顶端的“转葫芦”呼呼直响。黄鳝伯说:“荡儿你这小精怪,还真有些鬼主意。来,我给你们帮忙。”
说着,他穿上橡胶制作的下水衣裤,揭开中舱上面盖住中华鲟的麻网,跳进中舱。水,淹齐了他的胯窝,他还没站稳,中华鲟就扑扇着尾巴,水花溅了他满脸满身。荡儿连忙跳进中舱,轻轻拍着巴掌,中华鲟便慢慢平静下来。他抚摸它的背脊,它游拢来,身子在他腿上磨擦。这时,荡儿和黄鳝伯一道扯起那张麻网,从中舱边上放进水里,由东向西拉,兜住中华鲟,收拢,便成了一个大网袋。黄鳝伯夸赞道:“这样的确是好!省得碰坏中华鲟。”
少先队员们赞扬道:“我们的大队长就是聪明,赛过‘智多星’。”
“莫瞎吹了!”
荡儿嗔怪伙伴们,又指挥道:“快把桅杆上的桐油麻绳拉过来,系住网绳。系紧!着劲!一、二、三、四、系!”
荡儿爬上前舱锁幅板,站在桅杆底下,抓住风篷的桐油麻绳,招呼道:“黄鳝伯!请你到这里来。晓芡!毛鸭!你俩也过来用力拉绳,就像升风篷一样的拉。”
他交待完,自己又回到中舱边上,对秋芋说:“你看着我的行动。我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
秋芋点头说:“好!我听你的!”
荡儿再次看看大家,说:“各就各位!做好准备。我喊:‘预备!起’你俩就和黄鳝伯用力拉绳子。明白了吗?”
“明白了!”
像练武场上士兵对将军的回答。荡儿吸了一口气,扬起手,憋足劲,喊道:“预备,起!”
桅杆顶上的“转葫芦”呼呼直响,兜住中华鲟的网袋慢慢升高,离水,出舱,悬吊空中,中华鲟乖乖地躺在里面,不能动弹。“快跟我来!”
荡儿急切地招呼,跑上前,双手搂住网袋。秋芋跟着行动。荡儿又吩咐:“快用劲!往机动船上推。”
两双手同时用劲,沉甸甸的网袋慢慢离开三层网渔船,刚接近机动船,又被弹了回来。荡儿喊道:“黄鳝伯!你们那里能分出一个人来帮一把吗?”
黄鳝伯回答:“不行!一只虾子四两力。减少一个人,麻绳就抓不住,网袋会掉下来。哎哟!三个人都拉不住了,你们使劲推!”
语音未落,只听“扑嗵”一声响,荡儿和秋芋被网袋弹回来,摔进中舱里。网袋在半空中晃荡,桅杆发出“咔咔”的呻吟。黄鳝伯叫喊:“拐哒!网袋会掉下来。”
荡儿大呼道:“使劲!使劲拉住!”
他边呼喊边爬出中舱,说:“秋芋!快来。再用力推。又不是座金牛山,我才不信推不过去呢!”
他俩再次搂住网袋,一起用力,推出三层网渔船,靠近机动船的舷边,四条小腿蹬得绷直,四只小手平伸向前,拼命顶住欲往回弹的网袋,终于跨上了机动船。黄豆大的汗珠,从两张憋得通红的脸上往下滚,洒落船舷和锁幅板上,滴嗒有声。荡儿听见秋芋嘴里出气越来越粗,越来越短,他鼓励道:“秋芋!你真是好样的。再咬紧牙齿,坚持到最后胜利。”
网袋渐渐往前,一步、两步、三步,对准了中舱。荡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黄鳝伯,快,快松,快松麻绳。”
“呼呼!”
桅杆顶上的“转葫芦”连声响,网袋迅速下滑,“扑嗵!”
中华鲟落进了机动船的中舱。汪明、晓芡疯狂般地蹦跳,双手尽情地舞动,放声高呼:“嗬!胜利啰!胜利啰!”
“莫跳了!”
黄鳝伯吆喝道,“快看看秋芋和荡儿是怎么啦?”
汪明、晓芡一惊,定睛一看,荡儿和秋芋倒在机动船前舱的锁幅板上,手脚全无动弹。“荡儿!秋芋!你们怎么啦?”
汪明和晓芡惊慌地呼叫着,飞步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