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要和汪明这小子门坎上切萝卜,一切两断。他不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是他的老子。第二,还我中华鲟,我退一千五百元钱。同时,你们要按两千元钱,付给我两天的利息。第三,给我放一万响鞭炮赔礼道歉。有一条不依,我就学孙悟空大闹天宫。”
说毕,他眼一瞪,手一甩,气冲冲地走了,那架势,12头牯牛也拉不回。黄鳝伯踏上三层网渔船,眼前顿时浮现出汪明将他灌醉的情景,他的胸越胀,脑越热,他不愿躬身钻进棚拱往里走,一屁股蹲在船头,心里狠狠地骂道:杂种!不争气。搂起裤脚让别个看笑话。他这两块老脸往哪里放哟!他活了半百有零,在洞庭湖有的是好名声,还从未做过这样丢人现眼,吃亏上当的丑事。他这口气不出,心里憋得慌,日子难熬。收回中华鲟,给点颜色那帮小杂种看看。唉!眼下连个帮手也没有,单靠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将几百斤重一条活溜溜的家伙从机动船弄回三层网渔船呢?怕是哭也哭不动呀!像荡儿那小精怪一样,用桅杆吊过来。那也需要帮手呀!索性把它弄死,剁成块,运到街上卖,又省事又方便。要不得。这是国家规定的一类保护动物,当真弄死了,丢下上头要追责任不讲,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呀。算了!莫七想八想,一心划稀烂,还忍耐一下,横直中华鲟在机动船舱里,有那帮小精怪喂养,还有红眼鸬鹚站岗,不会长翅膀飞走。等下,村里出湖打鱼的船都回来了,给每人装根金芙蓉烟,一下就把中华鲟抬回了自己的三层网渔船。他正想得入神,忽觉得肩上被人敲了一下,他一惊,猛抬头,一张笑容可掬的脸正对着他,不等他开口,一叠崭新的人民币扔进他怀里。他说:“这,才鱼哥!你这是为什么呀?”
他瞪大不解的眼睛,拿起人民币,原样递回。才鱼精说:“嘿嘿!黄鳝哥!你大人大量,莫跟那帮小伢儿怄气。他们站起桨桩高,坐着拳头大,身上乳臭未干,能干出什么好事?!”
说着,他朝黄鳝挪了挪屁股,贴得更近了,道:“我早就求神拜佛,算了一卦,晓得他们拿不出两千元钱,买不起中华鲟。先前,我把钱送来,要借给他们,荡儿那小子,是他娘脱的壳,鹅卵石掉进茅坑又臭又硬。本来就没那么多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他自己不偷,指使汪明偷。闹出这号笑话,影响几多不好呀!我也是目平湖的渔人呀!我都跟着丢脸。”
才鱼精斜眼看看黄鳝,满脸像灌了猪血,胸膛一起一伏,只差爆炸的样子。他适可而止,话锋一转,说:“算了!算了!只当中华鲟少值五百元。也只当打牌输了,生病花了。好心有好报。你还会捕到中华鲟,你还会走好运。不过,下回捕到中华鲟,千万莫让那帮小家伙晓得了,悄悄卖给我,价钱不让你吃亏。这五百元,你拿着打酒喝吧!”
他的确很精明,往往是做一看二想到三。这两天,他嘴里讲不与荡儿争行夺市,内心却恨不得一下买了。昨夜,他把黄鳝带到电影院看电影,趁其酒醉昏睡,自己悄悄溜出电影院,跑到迟副县长家里,送上一包鲤鱼胡须,趁机试探:“我打鱼捞虾几十年,只晓得吃了鲤鱼胡须能延年益寿,可近来听人讲稀奇话,说是有种鱼叫中华鲟,生在海里,长在长江,还有些跑到洞庭湖来了,要是吃了它的肉,百病消除,健康长寿。你当领导的见多识广,请问是不是真有其事?”
他从迟副县长的眼神、笑容、口气,可以看出对中华鲟的百般喜爱和向往。从那最后一句话足可证实:“你要发现中华鲟,立刻向我报告,我给你重奖。”
他没有露底。他赶回目平湖,想千方,设百计,要把中华鲟弄到手。他一心划稀烂,主意不奏效。此时,他趁虚而入,只想黄鳝收回中华鲟,转卖给他,那样,就如愿以偿了。但他不敢明提。只好走一步,试探一步。万一这次失败,也要为下一次做个好的铺垫,搭过好的台阶,黄鳝一旦捕到中华鲟,首先乖乖地卖给他。生意人,做第一次买卖时,就要为做第二次买卖抛下引线,更恰切的说是钓饵,是陷阱,让对方顺从地来咬,来跳,这才算高明,这才称得上生意精。才鱼精将那五百元按在黄鳝伯怀里。黄鳝伯不肯收,推托道:“你一不欠我的情,二不差我的债,我凭白无故收下你五百元,情理上讲不通。”
才鱼精说:“哎!老伙计!钱财如粪土,仁义重千斤。你还要推辞,就是嫌我有假意。”
黄鳝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眉头几皱,计上心来,说:“这钱,我依你的收下。可你也得依我一件事。”
才鱼精一拍胸脯,很够义气地说:“你讲吧!只要我能做到的,就是下滚油锅也甘愿陪上老命!”
黄鳝伯说:“中华鲟卖给你,还是按老价钱。”
才鱼精内心高兴,表面上却两手一摊,摆出一副为难的架势,说:“黄鳝哥!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是长辈,再说谁都晓得我有钱,我怎能跟荡儿那般小伢子争生意呢?他们要保护中华鲟,送它回长江。我不能破坏他们的行动呀!”
黄鳝伯手拍锁幅板,说:“你这人做事,总是顾虑这、顾虑那。中华鲟是我的,我愿卖给谁,我不愿卖给谁,都是我的权利。全与买主不相干。哼!谁叫他们付不起两千元,反而偷我的钱?!你跟我走!去把中华鲟要回来。”
“不!”
才鱼精摇了摇头,执意地说:“我不愿背骂名。”
黄鳝伯抚摸这一叠新崭崭的人民币,默了默神,说:“你不买要得。不过,你要帮我把中华鲟从机动船上搬回三层网渔船。”
才鱼精说:“这点忙我能帮到。”
他望着黄鳝伯,一副情真意切的神态,说:“你何时要我帮忙,只管开口。我随喊随到。”
黄鳝伯说:“就是眼下。”
才鱼精说:“听你吩咐。”
他俩摇动桨叶,三层网渔船飞快地朝机动船靠近。突然,才鱼精住了桨,目光盯着机动船不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