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吹起号角,宣示着大总攻的开始,齐军要孤注一掷了! 旋即,周军中军也全军压上,只留下数千人马守护本阵。 斛律光还有宇文宪,此刻就像是两个脱的赤条条的赌徒,开始了一场豪赌! 斛律光在军中大声呼喝:“左翼变阵!右翼——推进!!”
斛律光还有薛孤延等将领的身边此时只剩下一队护卫,所有的人马都已经派上了战场,开始了一场白刃战! 齐军士卒们三五成群的与多出几倍的敌军厮杀,薛孤延双刀挥洒如满月,所过之处血浪飙飞。 战场上喧嚣一片,号角声甚至压过他呼喝的声音。 他在亲卫的掩护下纵马狂奔,穿插进敌军密集的地方,大喊:“杀!杀!杀!!”
更多散乱的齐军看见他们的将军骑马狂奔,顿时找到了方向感,朝那个方向杀去。 周军很快明白了齐军的做法,一旦齐军再次聚集在一起,要围剿就得付出惨重几倍的伤亡! 依照齐军的战力,一旦让他们找到了统一的号令,战力会更加可怕! 周军以人数堆砌起来的优势很快就会荡然无存! 于是大家不顾死活,一拥而上,试图将散乱的齐军和齐军大部给分割消灭。 刀、枪、箭,手里头有的武器全都招呼了上去。 一个齐军参将被抛下战马,几杆长枪瞬间就刺入了他的肩头,那参将大吼一声从地面上打了一个滚,爬起来,一刀将后面凑上来想要占便宜的周军士卒给劈成了两半,从肩上一直劈下去,直到钢刀卡在了胸骨里才停下来,旋即就被一支箭从后面给射穿了咽喉,长箭透过脖子,从下颌钻出来。参将轰然倒地。 还没等周军欣喜的冲上去抢功,便听到隆隆的马蹄声,一支浑身裹在铁甲里的骑兵纵马奔来,抬起长槊,挥舞环刀,一个扫荡便将这些周军给屠杀的一干二净! 笔直的刀弧上布满了豁口,血肉的细丝粘连在刀身上,这显然是杀了太多人的原因。 领着重甲的先头骑士大喝一声,然后他们继续奔驰在战场上,寻找下一个目标…… 綦连猛依旧在周军之中奋力厮杀,他的全身上下如今已经没有了一处完好的地方。 豁开的刀口到处都是,正汨汨地向下淌血。 他回首一望,跟随在他背后的齐军已经不足千人…… 他们紧紧的跟随在綦连猛后面守卫着他,跟随着他冲锋陷阵,他们都是大齐的勇士! 从一开始所有人都明白的,他们这样的部队,存在的意义就是在战场上以命相博,为自己的大军取得更多的胜利或者存活的机会! 全军上下,所有战斗序列里,他们的死亡率都是最高的!可他们义无反顾! 但这就是百保鲜卑的荣耀!人终归要死,军人、高傲的鲜卑勇士,为荣誉而死,死得其所! 綦连猛看着他们,他们也看向自己的主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被鲜血涂满了,一双双眼睛沉静无比,但是綦连猛知道,这眼底埋藏着的并不是绝望,而是一团火焰……它在燃烧! 綦连猛重重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看向众人,再次提起了沉重的战刀。 “兄弟们……坚持住!左相和兰陵王马上就要打败宇文宪了, 让他们看看,即使我们没了甲,没了马,没了矛,我们照样是那支天下无敌的重甲!”
綦连猛怒吼一声,上前,砍断了拦路周军的长枪。 他们的脚下,是一片尸山血海! 【我綦连猛是贪,但老子不是个废物!】 【抵挡不住也要挡住,不然不是让高长恭那小白脸看扁了吗?】 【……高长恭……高长恭!……】 綦连猛一抡刀将面前的周军砍翻,仰天咆哮: “高长恭我去你的!你怎么还没有动静!!”
忽然,在他们的前方,也就是周军后军的那边,响起来一片人仰马翻的碰撞和惨叫声,喊杀声震天! 綦连猛瞬间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他娘的,他憋了这么久,总算舍得动手了! 将士们,随我冲!别让小白脸捡了便宜! 老子要第一个把宇文宪的人头砍了! 谁也不准跟老子抢!冲!”
宇文宪提起剑,匆匆的转身看向后方,齐军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远处的小山包上,一个带着鬼面的将军端坐在马背上,汹涌的洪流从他身边两侧川流而过。 察觉到远处投来的目光,他抬起了头,和宇文宪遥遥对视。 【高长恭!】 宇文宪紧紧地攥住了拳头,记得邙山大战的时候,就是他,让十余万的周军在洛阳城下损兵折将! 大周耗费了无数钱粮才筹备起来的一场大战就这么付诸东流!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今日,他也能这样成功吗?就像邙山大战那样? 宇文宪咬咬牙,给了下属一个眼风,下属满面复杂的退下。 齐军几乎在一瞬间就冲进了周军的后军大阵,将整个周军阵线都压得向后推动。 小山坡上,一个魁梧的中年将领踏了上去,朝高长恭拱拱手,道: “殿下,四路兵马已经集结完毕,全放在后军上面是不是太可惜了?”
兰陵王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透过两个眼洞,仿佛一盆凉水,将中年男人从头浇到了脚。 “不分兵,集中全力,拿下宇文宪的后军。”
高长恭将那令人胆寒的目光移回,不咸不淡的下令。 “末将明白……”王显冷汗涔涔的退下,本来他是想要请战邀功的。 在他看来,破开周军的后军,只需要万人足矣。这个功劳和几个人分,太不值当了。 还是前军厮杀功劳比较大,所以他就动了分兵的心思。 可是兰陵王一句不准就堵死了所有的路。 他当然可以直接跟兰陵王抬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个人用面具挡住了脸之后,他就根本无法在他面前硬气起来,带上面具的高长恭让他感觉到了无边寒意。 “攻!!”
齐军前军抬起长矛,笔直的向前推去。 后军,李穆看着涌上来的齐军,那干枯的脸上简直可以刮下霜来。 齐军果然有埋伏,宇文宪和齐军在安邺决战,现在看来,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不过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别的路好走了!李穆眼神一凝,拔出剑,厉声大喝: “稳住阵形!不要让齐军冲进来!”
李穆敏锐的察觉到敌军中军右翼侧面的兵力比较少,有五十步左右的空间。 这个距离刚好可以让马匹跑动起来,所以他当即下令,让几个部下先带着兵马跑到最远处,马上有几个骑兵冲出来拦截。部将一刀砍死了齐军士卒,对着自己的部下大喊道:“集结!集结!重整队列!快快重整队列!”
远远观战的齐军将领都是疑惑的看过来,不明白周军想要干什么,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因为周军的后面缓缓压上了一支重甲骑兵,足足有数千人! 这些骑兵,宇文宪从头到尾都没有动用,不曾想却是留在了这里! “原来宇文宪早有防备,这些重甲就是来对付我们的……” 高长恭冷声道。诸将都是楞了一下,呼延族等人面色凝重起来。 他们并没有可以抵挡住这支重甲骑兵的条件,现在命令大军回军结阵根本就不现实,如果任由周军重甲在这个地方冲杀,齐军定然会遭受重大损失! 周军重甲的反应很快,马上就集结好,前面的阵列的周军呼啦啦一下朝两边散开,周军重甲骑兵如同猛兽一般冲杀出来! 没有綦连猛那样精锐的气势,但是对于完全没有阵形抵挡的齐军而言,也足够致命! “糟了!……”呼延族喃喃自语,脸色很是难看。 “我来破他们……”他的话刚刚说完,身边的兰陵王就打马出来,下了小山包,数百穿戴着精制皮甲的骑士悄然上前将他簇拥在前。 他将鬼面扶正了一下,让它戴得更加结实一点。 也是全身精制的皮甲,和周围的骑士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那腰后挂着的绿色鲨鱼皮做鞘的长刀。 隔着鲨鱼皮鞘都可以感觉到那阴冷的嗜血杀气。 他的亲卫将一杆长槊递给了他,那是一杆碗口粗大的长槊。 长槊那窄长尖锐的刃上被打磨的锋利无比,一些小小的刮痕里还有极其细微的淡褐色,这是血留下来的痕迹,怎么洗也洗不掉…… 高长恭平静的接过长槊,挥动了两下,好让自己重新熟悉使用它在千军万马里的感觉。 入手又沉又凉。 高长恭握紧了长槊,喃喃自语: “老伙计,又要用上你们了……” 几年了,他没有再踏足过战场,如今再次回来,这杆长槊依旧锋利!…… 他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大黑马开始跑动起来,数百骑兵紧紧的跟随在后。 他们冲击的方向,赫然便是那数千重甲! 王显惊诧的瞪大了眼睛,道:“老天……,他,他不要命啦!?”
呼延族沉吟不语,眼睛死死的盯住战场。 当初兰陵王可是用五百死士就杀穿了四座周营,不知道今日,能不能一睹风采! 周军骑兵正在人群之中肆意砍杀,横冲直撞,忽然见到远远的一对轻骑杀来,人数不过数百,便纷纷大笑着集合兵力去剿灭他们。 虽然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一群小虫子,但是虫子有时候也挺烦的,不如杀了算了…… 百步……七十步……五十步……四十步! 高长恭向后一振臂,数百骑兵便迅速的散开,手里牵着绳套和铁链,像渔夫铺开大网,朝周军重甲扑杀而去。 周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种奇怪的打法是怎么回事,一个绳索就飞来,套在他们的脖子上,齐军顺手一拉,就将重甲给拉下马。 “不好!小心他们的绳索!”
周军将领大呼,高长恭的大黑马奋力的蹬蹄,转眼便杀至眼前,他举起刀想要将面前这个带着狰狞鬼面的人给杀了。 刀子还没有来得及伸出,一道黑色的流光便从他眼前闪过,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空了,准确来说,是碎了。 高长恭握住长槊,在捅入他心脏的一瞬间反手拧动一下,将他的心脏给绞碎了。 那周将瞪大了无神的眼睛,无法想象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将长槊用得如此快。 高长恭顺势将长槊带出,尸体还端坐在马背上,没有来得及倒下。 他领着数百骑兵朝周军中央杀去,李穆就在那里…… 就像烧红的刀子切进了凝固的猪油里面。 高长恭在后军冲杀,势不可挡!手下无一合之将。 一杆长槊舞动的如同幻影一般,在周军的咽喉、心脏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血洞! 王显等人嘴巴张得可以放进鸡蛋,无比震惊。 呼延族赞叹道:“早就听说兰陵王得到了高敖曹遗留的真传,不料竟是真的!……” 所有人听到高敖曹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是沉默了一下,高敖曹是个旷古罕见的绝世猛将,有再世项羽之称! 当初若不是高永乐公报私仇,高敖曹又岂会惨死周军之手? 当初高敖曹可是和世宗皇帝有一段交情,就是因为世宗皇帝才让高敖曹最终选择投入了神武帝的麾下。 而兰陵王是世宗皇帝的第四子…… 如此说来,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众人恍然大悟。 战场上,高长恭那略显单薄的影子和从前那个高大的人影渐渐重合起来。 一杆长槊引出了风雷赫赫,在乱军之中左右驰骋,盖世无双! 在周军之中冲杀一阵,高长恭终于逼近了李穆,李穆也冷冷的看过来,他没有跑。 “兰陵王!早就听说你盖世无双!老夫倒想领教领教,你究竟是如何个盖世无双!”
高长恭看向中军,那里的高台上已经是空空荡荡,宇文宪已经跑了。 高长恭回过头,冷漠地注视着他。 李穆呵呵一笑,“有本事,你就杀穿这么多人过来!”
高长恭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在周军之中左冲右突,不多时,竟教他真个杀穿了防线,转眼间就来到惊诧的李穆面前。 【来的好!】李穆老眼中闪过一抹凶光,趁高长恭立足未稳,手握铁棍朝兰陵王的脑袋砸去! 兰陵王用长槊挡住了铁棍,正在李穆要一鼓作气,用尽全力敲碎高长恭的脑颅的时候,兰陵王手中的长槊猛地一荡,将李穆的铁棍弹开! 两匹战马错身而过,高长恭横肘在前,雪亮的刀光在李穆脖颈间亮起,一颗斗大的头颅从李穆的脖腔中飞出!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沉默了。 带着鬼面的将军斜挑长槊,将李穆的首级挑起,殷红浓稠的鲜血从颅腔内不断涌出,沿着槊的长杆淌下,染红了那白皙修长的指节。 高长恭居高临下,看向他们,淡漠的说道: “降者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