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陶瓷盘子放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对面关门的啪嗒声。一分钟后,这边响起了开门的啪嗒声,锦程把地上的水果拿了进去。再一次关门的啪嗒的啪嗒声。隔着四米的客厅,锦程和喻之默契地靠着各自的房门。这几天,喻之提出看着锦程,经常会给他送些吃的,但什么都不会说,敲两下门就会回到自己房间,静待着锦程开门,锦程也是掐好了点出去,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今天,敲门声已到,锦程却迟迟没有听见啪嗒声,而是替换成了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他在干什么?喻之在门边坐了下来,地板有点凉,“锦程,我这两天看了部电影,里面有一对兄弟。”
锦程强烈地预感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脑子觉得应该要阻止他,可嘴巴却张不开,脚也动不了,呆滞地站在原地,静静地听他继续讲。喻之头靠门,“两兄弟相差一岁,关系很好,可在哥哥七岁时,玩闹期间不小心把弟弟推进了河里,虽然弟弟被及时救起来了,也没什么大碍,可哥哥总是会想起弟弟溺水时的样子,心怀愧疚,所以对弟弟非常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跟个老妈子似的。”
“但弟弟却并不怎么领情,叛逆,喜欢捣乱,哥哥没有对他发过脾气,从来都只是温柔的劝阻,然后跟在后面给他擦屁股,被父母教训时,哥哥也经常给弟弟背锅。”
“这样并没有换来弟弟的正眼相待,两人的关系急剧恶化。”
锦程也靠着门坐了下来,喻之清冽的嗓音像是微风轻吹树叶,穿透木门,更多了一分空灵,让人不自觉静下心来。恍然发觉,他们已经很有没有像现在这样,不需要再带任何伪装,不需要有所顾忌,平心静气地交谈了。虽然只有喻之一个人在说。“电影的尾声,哥哥哭着质问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给了他一巴掌,想让他迷途知返,哥哥打完就后悔了,想要去抚摸弟弟的脸颊,弟弟却突然甩来了拳头,一下一下地打着。”
“把自己的身份摆得那么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愧疚!你没资格管我,你tm不是挺能打吗,那倒是还手啊,不敢是不是,你就是个懦夫,懦夫!”
“听完弟弟的话,哥哥还手了,兄弟俩扭打在一起,这时开始下起了雨,他们两个躺在水里,脸上都挂了彩,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糊了满脸,眼神相交,泡在手里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一如他们小时候的样子。”
大雨冲刷着两人身躯,就像是小时候的那条河,不止是弟弟,哥哥也掉了进去,不是被人推进去,而是自己跳下去的,哥哥拽着弟弟,弟弟也拽着哥哥,一直往下沉,纠缠了20多年才河底浮起。“这部电影我反复看了好几遍”喻之转过头,仿佛看见了里面的锦程,“它让我想到了我们两个人,从出生那天到现在,我们一开始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锦程垂下了眼,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了暗影。那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是喻之比自己做什么都强的时候开始的吗?是明明两人都完成了任务,父神却不断赞扬喻之开始的吗?是喻之站在诸神中心,自己待在旁边却如空气一样开始的吗?不知道。又或许是一件件事情的累积,才导致了现在的样子。“锦程,对不起”喻之声音低缓,“我现在才发现我从来都没问过你的意见,自认为地对你好,给你添了很多负担对吧?”
一直静静地听着,锦程近日来说出了第一个字,“不……”喻之突然换了个声调,“不过你也对不住我,我的身体还没好完全呢。”
伸手往锦程脑袋对应的位置点了点,“所以要不要出来,让我揍一顿?”
“不对”他思忖了一下,“不是揍,应该叫互殴哈哈哈,这次我不会让你,你也别让我,我们,真真正正地比一场如何?”
听完这一番话,锦程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门外这个人是谁?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喻之吗?他想打开门看看,但又不敢,这个小屋是他自己的小世界,独属于他的,在这里,他不用跟人打交道,不用考虑任何事。可是走出去,会看到什么?嘲笑?蔑视?觉得他可怜的眼神?有变化怎么办?没有变化又怎么办?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这未知的一切。良久,喻之才等到了锦程的回答。“改天吧。”
虽然知道他不会立刻出来,但喻之还是觉得有些失落,他沉默了一会儿,潇洒道:“也行,那你可得好好修炼,别到时候没有还手之力,就说到这吧,我要去练剑了,改天见。”
脚步声渐远,归于宁静。锦程保持着这个姿势坐着,忽然听见外面起风了,他起身坐到窗边,把窗子开了一个缝隙。微风拂面,阳光照得身上暖暖的,舒服地让锦程生出些困意,闭上了眼。昏昏欲睡时,恍惚间看见了小时候,父神教两人打拳的样子,好像也是这样的阳光,这样的微风。父神赞叹喻之的招式打得漂亮,旬空伯伯夸他动作也很标准。接下来,父神又回了旬空伯伯一句。锦程皱起了眉。回了什么?到底回了什么?他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清醒。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是,也不看看随谁,哈哈哈。’居然……居然……是这个。锦程心情繁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片刻,他突然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哭泣,哭笑不断变换。眼泪流落脸颊,流进嘴里。好咸。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