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九娘”俩字,这四人果然不由地怔住,抬起的手臂都僵在半空。如果说小牙子分别掌管一片,那九娘的范围可是大半个岳州城,虽然平日没有交集,井水不犯河水,可谁都知道,惹了九娘绝对没好果子吃。“你……你们是九娘的人?”
其中一个试探。陈常君个子小,从缝隙里瞧见不远处跳脚往起窜的大萝卜,遂朝那边努嘴:“瞧不见我家姐姐吗?”
几人立刻朝那边看过去,那翠绿衣服的女子好生眼熟,好像真是九娘身边的人。“是花穗姐。”
有人低声喃喃。陈常君心中一阵好笑:“是啊,花穗姐是谁,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听到这句,这四个的气势顿时就去了一半。打铁趁热,陈常君指着其中一个,傲娇地呵斥:“来,你来给我说说,花穗姐是什么人?是九娘身边的什么人?!”
这小痞子一下子被镇住,低声下气回应:“是……是九娘贴身大婢女。”
“哼,得亏花穗姐眼神不好使,没看到我在这儿,但凡我喊一声,就够你们喝上一壶!”
几人见陈常君底气这么足,登时都被唬住,急忙弯腰鞠躬:“呵呵,误会误会了……那个,不打扰了、不打扰了……”还不等陈常君再多说一句,这四人已经一哄而散。花穗看到这一幕,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要赶紧回去汇报,盯梢这么多天总算有点值得提一句的事了。回铺子的路上,陈常君一直在思考。牙人这行业是随着经济发展而出现的,正经牙人在户编都有登记,在这个官家对茶铁盐粮等商品实行榷卖的年代,无疑是有巨大作用的,但这些无孔不入的小牙人,已经变了味,完全就是欺压平民百姓的地痞无赖。无论旁人如何破财免灾,陈常君是绝不想姑息这群人,如果再惹到他,绝对要想办法教训一番。陈常君一路走,一路思考,没留意身旁的孙中瑞竟然抹着眼泪。“你这是咋了?”
陈常君问。“当初我跟我爹还有我哥,若是敢跟这些牙人动手,他们肯定也打不过我们。”
陈常君诧异道:“所以你们明明是有能力打他们,却还是被人揍了?”
孙中瑞哇地一声哭出来。“好了好了,想必你们也是担心事后再被报复……这种事,不能除根的话,后患无穷。”
陈常君安慰孙中瑞:“跟着我,绝对不会让这群王八羔子好过!”
一直在洞庭湖畔长大的孙中瑞,尚未见识过太多的人间百态,陈常君这一句话,无疑给他莫大安慰。自从集市那日回来,再不见花穗在附近,陈常君反而觉得不踏实。开业前一天,“陈氏食铺”的牌匾,终于挂在新刷的门头上,身材轻巧的陈常君亲自攀上梯子,为之盖上红布。从梯子上下来时,陈常君忽然发现花穗再次出现在铺子旁边,只不过不似往日躲在树后,而是围着铺子前后转。陈常君悄悄伏在房顶,让陈泽将他平日用的背篓递上来。拿出拍立得,打开镜头,将距离拉到最近,陈常君将花穗的一举一动看地一清二楚。用脚步丈量院墙长度,用手比量院墙高度,甚至还在后门那拉了下门把手。“呵呵,这是要爬墙头?”
花穗即将离开,陈常君也忙从房上下来,偷偷跟了上去。花穗一路边走边逛,最终到了九娘家的巷子口。陈常君低头看表,现在是早上十点多,二十分钟不到,就见花穗从院子里出来。花穗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一会儿提着,一会儿抱着,看上去十分吃力。“这里面装的肯定是铜钱啊。”
陈常君暗忖。一路磕磕绊绊,花穗穿街过巷,终于来到一个小院子。这是一片贫民居住的地方,房子破烂不堪,堪比鱼市附近那一片脚夫聚集地。陈常君身子小,就在一旁隐藏起来,等花穗出来,才过去短短十分钟。这时候的花穗,单手轻巧地挎着篮子,看起来心情不错,用帕子掩盖气味还能笑得出来。送她出门的人,陈常君一眼就认了出来,竟是那天在集市,把他和孙中瑞围在中间的小牙人。这样的关联,着实让陈常君不由地一震。回去铺子,陈常君心中一直在思索这事。换位思考,如果他是那个小牙人,这几天发生过什么,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满院子红肠的香气,让陈常君忧心忡忡。李兴旺从晾红肠的草棚里出来,脖子上挂了一串香喷喷的红肠。他掰开一根递给陈常君:“这是你说没有白肉块的儿童肠,我这根是普通红肠,风干肠要过几天好。”
陈常君咬了一口,满嘴的香味,味道比上一次更有进步。荣昌旬笑呵呵地过来:“明天就是开业的日子,总算盼到这天了。”
陈泽还有几分担忧:“君儿刚才去哪儿了?大萝卜是不是好几天没来了?可别出什么事。”
李兴旺生气道:“出什么事?好端端地出什么事?你可别乌鸦嘴!”
陈泽忙摆手:“是君儿嘱咐过我,怕九娘那边找麻烦。”
再次提起九娘,荣昌旬也警觉起来。他也曾打听过,九娘还真是个狠角色。按说他们上次把她得罪个遍,这次派个不懂隐藏的大萝卜跟梢几天,也没个结果,似乎有些不对劲。李兴旺不以为然:“岳州城这么大,说不定她根本不知道咱们来。”
荣昌旬和陈常君一致摇头。陈常君心中,笃定这九娘是要给他个下马威的,而且大概率就在今晚。“还是谨慎些好。为避免出问题,今晚留人守夜——荣伯年纪大了,就由我们仨轮流。”
小心无大错,几个人都同意这么做。“三叔,咱们是食铺,最怕耗子,你去买几个鼠夹子。”
陈常君比划了一下:“务必大一点。”
为晚上守夜,陈常君下午就睡了一大觉,还做了个噩梦,梦到九娘带着人半夜过来放火烧铺子,硬生生把他吓醒了。此时已经日头西斜。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陈常君深呼吸安神,随后就进入空间,打算用开快递来安抚下自己。随便抱了个箱子出来,一层层剥开。“哇!”
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圆形玻璃鱼缸,里面还有个塑料袋,里面是四条凤尾和一些水草。前世的自来水是不能直接用来养鱼的,这一世的井水就可以。陈常君将塑料袋戳破,将鱼儿倒进鱼缸,又从水缸里舀了些水,鱼儿就摇头摆尾地游动起来。这些小鱼儿都很活泼,亦印证了陈常君的猜测:空间虽然是因为失火跟他一同穿越,但是并不受外界时间影响,永远都停留在被大火吞噬的那一天。鸭蛋还是那天的鸭蛋,椰子糕还是那天的椰子糕,鱼儿也还是那天的鱼儿,永远不会过期。店铺定做的柜台都已经安好,陈常君将鱼缸搬到铺子里,放在窗子旁的柜台上,阳光正好可以落在鱼缸旁边。鱼儿搅动着水,粼粼波光映在柜台,就像一副活动的画。从今天起,鱼儿要开始真正的活下去,而不是囚禁在空间那个凝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