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常君有些为难,他并不想将活字印刷据为己有,也不想因此而出名。胡叟摇摇头、停下筷子:“在商言商,如果你不出头,类似这种诬告之事,日后势必还会出现。且反问陈小郎,你的红肠配方若是满天飞,那些拿到配方的商家,岂有不争之理?”
王久安随之点头,陈常君恍然大悟。作为技术的拥有者,若是不将技术授予哪里做出明确态度,那些逐利之人势必要闹腾起来,说来这事还是他的问题,以为自己为推广着想,实际却导致市场混乱。人家毕昇当年是自己带着研发团队正大光明地搞发明,自然不存在这种问题。“可我只是提供了想法,具体实施的,还是院桥巷的那些书馆书铺。”
陈常君有些心虚。“自然,所以此事你要和他们行会交涉,以后哪个想要这活字的技术,就都来寻行会便是,你也落得清静。”
事情得到解决,书馆行会那边,择日见面便是。据胡叟说,潭州方面要来人,也不止是湘潭印书馆,行会会长怎么也要亲自来一趟。陈常君感谢胡叟的帮忙,胡叟故意板起脸:“你知道我要什么,可不是你的两句谢谢。”
荣昌旬举起酒杯给胡叟敬酒:“可别吓到二郎,还是个孩子呢。”
陈常君忽闪着眼睛,从前对胡叟他还有所保留,经过这件事后,陈常君对胡叟已经有了新的认识,遂立即起身:“稍等我一下。”
说罢,陈常君取来一瓶茅台,霸气地放在桌子上:“这可是我压箱底的了。”
虽然这一幕显得略微有些见风使舵,但于陈常君来讲,真就是刚刚忘记了,这些日子里,他一直琢磨送胡搜什么合适。王久安一见这酒瓶子,双眼即刻放光。虽然他平日饮酒不多,可对于在苏家宴席上那一幕记忆犹新,所有人都对这酒啧啧称奇啊。大家似乎都有个默契,那就是但凡陈常君拿出来的东西,都价值不菲,于是大伙儿就那么瞅着茅台,好似给其相面,没有一个人会伸手去碰。光看那瓶子,胡叟就已经垂涎不已。见王久安的眼神,胡叟试探地问:“王老您知道这酒?”
王久安如实道来:“浅尝而已,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饮酒。但是这酒香味独特,口感醇厚,抿上一小口也独有一番滋味,我喜欢。”
胡叟嘿嘿一笑,轻轻伸手揽过酒瓶:“这是送我的吧?”
因都是自己人,他这一动作,惹得王久安嫌弃地挥手:“拿去拿去,都是你的。”
胡叟咂咂嘴,赶紧将酒瓶收好,道:“那今儿就不请几位饮酒了。”
陈常君笑笑,荣昌旬将他们初来时,在德庄楼发生过的一幕说来。胡叟听完,伸着脖子道:“原来那日坊间传言的外地人是你们俩?听说有人在德庄楼打开一瓶酒,生生砸了德庄楼的招牌!”
砸招牌还不至于,陈常君一共就那么几瓶,但其影响,在整个岳州城的酒楼业内,还是广泛流传的。人们在意的是,终于有酒可以比德庄楼的金不换还好,各种传说也就越来越多,只不过后来九娘辟谣,说陈常君那酒根本就是普通的酒,是他们买通了品酒的。虽然大伙儿知道这是九娘惯用伎俩,但是没人再去深究,因听说那两个终究是外地人,站一脚就离开,遂对这酒就算好奇,也无法亲自品尝。听胡叟讲完,荣昌旬忙道:“就是这种。”
胡叟如同猎犬寻到猎物一样嗅到商机,忙低声问陈常君,这酒还有多少。陈常君扳着手指头算了好半天,胡叟一脸期待,以为是多大的数,哪知到最后,陈常君那诚实的面孔定定地望着他,道:“三瓶。”
“三瓶?”
胡叟瞪大眼睛,这数目跟他想要的真是想去甚远。陈常君点点头:“这三瓶的两瓶要留到我成亲那日招待亲朋,其余的一瓶要留给我儿子,以后祭祀我时用。”
胡叟摆摆手:“罢了罢了,这一瓶足矣。”
只这一瓶酒,加上胡叟的手段,就足以让胡叟办件大事,或者赚一笔带人情的钱。对于陈常君的慷慨和诚实,胡叟大为赞赏,若不是他女儿已经出阁,真是恨不得现在就给陈常君定下当他女婿的亲事,这样摆酒席时,这两瓶酒就是他的了。火锅结束后,胡叟还在给陈常君讲述此行见闻,尤其着重提了有关岳麓书院的事。陈常君定神细听。岳麓书院在长沙,是岳麓、石鼓、应天府、白鹿洞四大书院之首,也是陈常君最向往的地方,胡叟听荣昌旬提过,此行便特意带荣昌旬去岳麓书院附近坐了坐。以胡叟的身份,是进不去岳麓书院的,哪怕他有再多的钱。但是他打听到一件让他都很意外的事,湘潭印书馆之所以这么多年兴盛不衰,其实是因其跟岳麓书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两者之间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具体如何联系在一起的,胡叟也没弄十分清楚,便没细说。胡叟让陈常君留意,最好能跟潭州印书馆之间搞好关系,为日后他想要去的岳麓书院铺铺路。但同时胡叟也提醒陈常君,潭州印书馆并不好对付,他们说是来谈活字印刷的技术,但一定会为难这边,一定要做好准备,莫要让对方反客为主。陈常君点头,这事他要放在心上。不出两日,邢陆那边就传来消息,衙门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最终以打吕崇十大板子诬告落幕。因贪欲而成为棋子,吕崇如今的下场并不值得同情,只怕日后他的铺子也没法继续经营下去。书馆行的行长带人亲自来洞庭书院对陈常君表示感谢,周夫子出面,尤为讲究礼节地招待了这几个。经过这一段插曲,活字印刷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陈常君嘱咐几人务必尽快完善,将活字印刷真正应用起来。至于潭州印书馆即将到访的事,他只稍微说了些,并未提及对方难对付,只怕引起不必要的慌乱。这几位带来的礼品,陈常君一一拒绝,邢陆面露难色,陈常君却说:“财物与我都是身外之物,如果各位真的想表示感谢,各家的书籍若是愿意送我几册,晚辈倒是乐意接受。”
邢陆看眼自己准备的礼品,都是些难得的茶点丝绸等,价值不菲,不曾想这小郎竟已经有文人的风骨,邢陆自己都不由地笑了起来:“是我们愚笨了,还以为是感谢小郎君,可咱们这个小郎君,心里住着个做大事的人。”
嘿嘿,陈常君觉得这是穿越以后,对他最精准地评价了。不出半天时间,各家书馆就送来许多自家珍藏的书。有些书是自家雕版的,有些是市面上难觅的,当这些摆在陈常君和宋邦渊面前时,俩人差点乐地蹦起来。宋邦渊打开翻看,一本本爱不释手,这是他认识陈常君一来,最令他开心的一天,点灯熬油地也要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