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你,”丁零想打趣他一下,随便聊点什么。但冬辰骤变的表情打断了他的话。丁零那张百分之八十时间都是保持和煦如二十六度的空调风一样的脸,突然变得如180度烧过的灰。又黑又难看。“怎么了?”
丁零问。冬辰放下筷子,抽刀一样抽出条纸巾,在嘴唇上擦了擦,说:“余杭基地那边被异兽袭击,在叫支援。”
“被袭击?”
这词听着还挺新鲜。在丁零记忆里,这六年间,各大基地遭受的称得上被袭击的事件,大概只有他当年那一脚了。冬辰的身影消散在凳子上,就好像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道虚影似的。吃得正欢的陆欢停下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现在这个中级织锦师是不是也可以去参加支援了?”
丁零的脑袋转过一百二十度,从看冬辰的角度转到看他:“你也收到求救信息了吗?”
冬辰摇摇头,脑袋上那明显有些日子没洗过的头发不自然地不愿跟他摆动:“没。”
“那你去干什么啊,他们能招冬辰这种级别的家伙过去,就说明问题不是一般二般的严重,像你这种等级的过去也是添乱。”
丁零非常负责地用两句话打消了陆欢的念头,继续吃。陆欢:“那以后如果有小规格一点的异动,是不是我就可以出去参与救援了?”
丁零给他夹了一只被干锅炒得一丝水分都没有的虾,说:“对,作为中级织锦师,你的确应该发挥你身上为数不多的灵力值,出去帮忙搬个砖铺个桥辅个路什么的。”
“额,怎么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用。”
陆欢被丁零狠狠浇了一头冷水,“那如果我完成了高级织锦师的测评呢?”
“那你出去后就不仅仅只是搬个砖了,也许还能帮忙抬了车什么的。”
丁零不以为意地边吧唧嘴边说,眼睛都没看陆欢一下,始终专注在自己的食物上。陆欢被深深打击了,双肩无力地耷拉下去,连筷子都提不起来了:“你怎么这样说啊,我看基地的公开资料上显示,京都基地现有高级以上修真人士,也不到10000,个个都是凤毛麟角好嘛。”
丁零从干锅鸡中夹了一个不是鸡屁股的鸡肉块给他,指着这块肉说:“可在这些凤毛麟角中,你算是一根新毛,就刚破壳的小鸡崽身上那种绒毛,你见过没?”
陆欢:“……”他大脑当机了几秒后,大概是想到了那大概是一种怎样弱不禁风的形态,乖乖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不再说要出去救援的事。“但我还是支持你的。”
丁零又给他夹了一块排骨,说:“只要你过了高级测评,以后收到救援信息,我就陪你一起去实战看看。”
陆欢压低的小脑袋又飘了起来,开心得像个三十岁的孩子:“行,就这么说定了。那接下来的几天……”丁零接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不会打扰你,也不会让别人打扰你,你就安心地在房间里闭关修炼,三天后我再叫你出来吃饭,顺便在基地的正式测评前,帮你验收一下成品。”
陆欢和丁零击掌,经过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已经形成了各种不言而喻的小默契。他们俩这顿饭足足吃了四个小时,期间冬辰没有回来过一次,好像他那边还挺忙的,丁零和陆欢给他发了消息却没有得到回应,所以也就不等他了,吃完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丁零回到房间后,没有什么正经事要做,转身去了将军停位面空间,想着去看看那七个学生以及窝在这里的照夜和风雷豹。却不成想,他在原本清冷孤寂人迹罕至的将军停,看到了一群飘来飘去的人影,以及莫名变成夜黑风高的空间背景板。祥云铺脚的将军停山下,此时变成了干土铺地,裂开的土块之间,长着一些发霉似的绿丝。他立在入口的石碑身上也有一条从头劈到脚的裂痕,像是被雷劈过一样。山上丁零亲手点栽的树木,此时大多只剩下枯干,叶子变黄飘得满天都是。好好一座仙府灵山,愣是被人改成了好大一座荒坟。“什么情况?”
丁零觉得不可思议,一溜小跑上山,嘴里念念有词:“不会是风雷豹和照夜两个小东西打起来了吧?”
看到石碑上那道明显是雷劈出来的痕迹,丁零下意识猜想除了风雷豹之外,这里应该不会有谁能弄出来。但是到了后山以后,他却发现,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更严重些。院子里杂乱破败,好像已经几百年都没有人来过。空地后的房子,一半坍塌变形,一半有明显火烧的痕迹。在那些破败的房顶上,飘着一个脸色煞白的剑灵,是水神之骨,在与丁零冷冷对视。“搞什么?你能下来给我解释一下吗?”
丁零气到脸抽筋,朝水神之骨勾动两根手指。“嘘!”
水神之骨神经兮兮地举起右手在面前摆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丁零看不懂她在搞什么,索性问向不远处坐在假山上的干将和莫邪:“你们能过来解释一下吗?”
干将看了莫邪一眼,再看向丁零的时候就闭紧了嘴巴疯狂摇头。正满脸疑惑被它们的样子弄得快要发火之际,丁零耳旁忽然吹来一阵强风,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熟悉的剑影以及熟悉的使剑人,普华。普华身上那件丁零送给他的火锁烽心衣被毁得看不出原样。头发也几日不见疯长了许多,被他随意地掖在耳后。手里的纯钧剑横在丁零肩膀,剑锋直指丁零的脖子。“你到底是谁!”
普华嘶哑着声音怒吼,充血的两只眼睛瞪着丁零。“我是你师父啊!你不记得我了?”
丁零敲落他手里的剑,收回到自己仓库里,在普华没反应过来时又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让他手臂连着脊椎的静脉都被震颤得发麻,整个人手脚无力地倒下去。丁零适时将他踩在脚底下,怒问:“小崽子,几天不见你就狂了啊,居然敢拿着剑砍我?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得了失心疯?”
万界剑灵群里。躲在袖子里的小鬼:“那个……悄咪咪地凑过来.jpg,@群主,手下留情啊,我们在玩游戏!”
人剑:“玩什么?”
他收回自己的脚,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已经没有能力反抗的普华。发现普华内腹的灵核已经十分成熟,修为比他离开前强劲了很多。只是身体和灵魂都有被透支强耗的现象,好像一条失水多日的水母。“你们这游戏玩得,有点狠啊。”
丁零的怒气渐渐升腾,快要压抑不住了,分分钟想找到一个主脑出来打一顿:“都给我出来,别玩了!”
他冲着院子里喊,却在几分钟后,只有十几个剑灵从坍塌的房里、颓败的树里、干裂的地里钻出来在他面前集合,活人一个没有,连风雷豹和照夜都不知道哪去了。“人呢?”
丁零问向一直以来在剑灵中比较有话语权的水神之骨。她像个鬼一样披头散发,手里还拎着个人头大的酒坛子。“还是我说吧。”
话多的袖里剑站出来挡在了怒意正盛的丁零和水神之骨之间,在正式解释前先给普华输了一道灵力,治愈了他身上三分之一的伤。袖里剑自知这次的确有点玩过火了的双手背在身后,露出好乖任打任罚的样子说:“您不在的这几天,我们帮纯钧调教了一下这几个孩子,效果颇丰,就想检验一下训练成果,就设计了这个游戏。”
“哦?帮忙调教?”
丁零的怒意未消,“那我还得感谢你们了?”
“当然!”
袖里剑理直气壮地说:“本来我们都准备好了要给您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你养的那只大猫,黑色的那只,突然变成了人形,误伤了他们几个。再后来,后来……”袖里剑不敢再往下说了。丁零不想听他后了半天后不出一个结果,转头问向相对沉稳些的干将莫邪夫妇:“其他人呢?”
莫邪毕竟是个妇道人家,见群主露出杀气,连忙将相公推到身后,唯恐他们两个男人一言不合打起来。真打的话,十个干将也不是群主大人的对手。莫邪说:“那个风雷豹突然变坏,我们和孩子们都毫无防备,其中一个就稀里糊涂地被它吃掉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咬死了另外两个。还有两个重伤。一个现在躺在这里,还有一个不知道在哪。”
“吃了一个,啧,”丁零神巅巅地笑出声:“死了两个,还有两个重伤。你们,都是灵体,不知道把他们的灵魂救下来吗!”
丁零破天荒地大发脾气,喊声震得灵魂涤荡,为首的水神之骨都抖成虚影了,险些魂飞魄散。丁零:“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灵也给我找回来,还有那个风雷豹!”
丁零的视线横扫过他们所有剑灵:“找齐之后,你们好好想想,拿什么来偿我宝贝学生的命!呸!”
他朝水神之骨吐了口口水:“玩游戏!叫你们玩游戏!我让你们以后谁也不敢再提游戏两个字!”
言罢,他又朝剑灵吐了一口口水,抱起奄奄一息的普华,朝山脚下走去,将变坏的将军停恢复原样,让普华躺在温软的祥云地毯上,运用自己的一切能力,将他救活,治愈所有外伤和内伤。他救普华的时候,其他人的尸体被剑灵陆陆续续搬下山来,整齐摆放到普华身边,其中居然还有照夜玉狮子的尸体。“照夜也死了?”
丁零放下恢复生息的普华,扑向嘴角有一条长长血迹的照夜。它紧紧闭着眼睛,似乎在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四只僵硬,躯干散发着浓浓的尸臭,白色的毛皮下仿佛蠕动着什么东西。冬辰用手撩开,看见它的腹部已经溃烂,蛆虫蛄蛹蛄蛹地在蚕食着它的尸体。看起来,不知道已经死多少天了。“你们!”
丁零握紧拳头,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了弥补,此时拼命给普华输入灵力的袖里剑软趴趴地过来求情:“真不怪我们啊!谁能想到那只风雷豹突然变得发疯了一样。连照夜都打,我……我们……”丁零此时听不进任何解释,白眼转向袖里剑,无情地说:“不要愣在这里。当心我一个不爽,拿你出气。”
袖里剑赶紧做烟雾散,多一秒都不敢耽搁。它走后,被狠狠输了一身灵力的普华渐渐醒转,在丁零的注视下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却又像见鬼了一样乱抓乱叫。“好好的孩子,吓傻了。”
丁零沉着脸从系统仓库里取出一粒镇魂丹,趁他乱叫的时候扔进他嘴里。不知道被喂的是什么东西,普华发疯一样扣喉咙,企图把那入口即化的镇魂丹抠出来。然而,根本扣不到。他又想抓破喉咙抓破肚子把东西取出来,可惜,他的动作终究是比镇魂丹的药效慢了许多。他很快镇定下来,浑浊的眼睛也恢复了澄明,茫然如大梦初醒地看向丁零,抖着唇哭了起来。“师父!”
普华哭出了十七岁男孩该有的样子,傻气又可爱。丁零将他的上半身揽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背:“不哭不哭了哈,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让那些不是人的东西乱来。你顺顺气,别把自己哭呛了。”
普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好多液体都被他抹进了嘴里。丁零不忍看他最喜爱的徒弟邋遢成这样,赶紧捏诀帮他整理了一下,眨眼间换上干净衣服,及肩的长发也帮他拢起,像陆欢那样,用漂亮的丝带系成马尾。整理完才发现,随着灵力的提升,普华的样貌和气质也比以前好多了,好像骨骼都比以前长了很多。总算是在一堆突如其来的糟心事有一件好事了。丁零心疼地将普华抱紧,听他呜呜咽咽地说出整个“游戏”的经过。丁零离开的那天,这群剑灵就过来捉弄他们七个。一开始将他们捉弄得很生气,但是他们表明身份后,就开始以师父的名字帮纯钧调教这七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