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牙大怒,嘶吼道:“你们哪来的这些东西?”
陈盛道:“魏兄请息怒,此乃小弟随身携带的干粮,本是无心之举,却不料……咳咳,坏了你的好事。”
陈老爷的语气相当诚恳,一副内疚的样子,魏无牙瞪着他,眼睛里的火焰熊熊燃烧。 “那还真巧了。”
陈盛也叹口气:“是啊,耽误你洞房花烛,小弟实在罪过。”
魏无牙忽然平静下来:“你们有六个人,这点吃喝又能撑几天?二十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十天半个月。”
陈盛道:“对对对,好事多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魏兄请耐心些。”
魏无牙道:“我当然有耐心。一旦食物和饮水逐渐耗尽,你们就会慢慢发疯的,面对最后一块干粮,你们会不会打起来,像狗一样互相撕咬?你们饿过肚子吗?嗯?我饿过,而且还差点被饿死!知不知道那是何种滋味?就像在火上烤,在油里煎,比千刀万剐都难受!我告诉你们,假如一个人饿到极点,什么礼义廉耻都得见鬼去,随便丢下一块馒头,你们甚至连亲爹都能掐死,连孩儿都能抛弃,哈哈哈哈哈!”
“……” 他的嗓音非常难听,如同铁片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又尖又利,令人胃部作呕,再加上说的又是这么恐怖的事情,大家难免心中发寒,一时惊惧不已。 魏无牙看着邀月和怜星,又道:“二位宫主是天仙般的人物,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且还特别爱干净,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会不会跪在地上,一面滚来滚去,一面哭喊着向我求饶?”
邀月姐妹好像变成了哑巴,既不说话,又没有表情。 陈盛却大笑道:“魏兄莫非在瓦子里说过书?当真好口才,小弟都差点吓尿了,要么我先求饶行不行?”
“哼。”
魏无牙冷笑一声,根本没搭理他:“来日方长,诸位请慢慢享受,再会……” 老魏这一走,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很冷,很冷。 苏樱咬着嘴唇,满怀忧虑:“先生,我们是否要分配一下东西,尽量减少饮食?照这么个吃法,只怕撑不过两三天。”
陈盛道:“不必。”
苏樱道:“不必?莫非先生有脱困的办法?”
陈盛大咧咧的:“我可没有办法,咱们已经都这样了,何必委屈自己。该吃吃,该睡睡,今朝有酒今朝醉,得即高歌失即休,哪管明日是与非。”
苏樱:“……” 小鱼儿一怔,吃惊道:“师父,你也学过莲花落?”
陈盛:“……” 看看,果然被老子猜中了,这小子在要饭的时候还不忘学习新技能呢。 陈盛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问你,你的伤现在如何了?”
小鱼儿道:“谢天谢地,师父总算想起来了,我的胸口很闷,又闷又疼的,喘不过气。”
陈盛点点头,突然冲着对面喊道:“大宫主,我能不能借怜星用用?”
邀月怒道:“说什么胡话,你要我妹妹作甚?”
陈盛道:“我没学过治伤的,小鱼儿这是内伤,想来应该更加棘手,所以,我想请二宫主指点一下。”
毕竟吃人的嘴短,邀月也就闭上眼睛,算默认了。 怜星很快起身道:“行,治伤倒也不难。”
陈盛却道:“二宫主请等等,此处人多口杂的,不利于运功,咱们还是往别处走走。”
怜星瞅了陈老爷一眼:“好吧。”
下面他们果然向北而去,换了个块相对僻静的地方。 怜星让小鱼儿盘膝坐下,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开始指点。 所谓的“五心向天”,就是双手掌心、双足脚心、以及头顶心,是一种快速聚气的打坐方法。 怜星道:“小鱼儿被震伤了心脉,你用双掌抵住后背,从肩胛内侧开始运功,先走膏盲穴穿入,力达前胸,再依次梳理经脉,走屋翳、神藏、玉堂、中庭、幽门、承满、期门、天溪,最后至胸乡,如此循环九次,他应该就能得到缓解。”
陈盛皱眉道:“居然这么复杂?”
怜星道:“大家都是武林中人,记住穴位能有何难,你的内功是怎么练的?”
陈盛好像有点惭愧:“麻烦二宫主再说一次。”
怜星非常无奈,只好从头说起,谁知某人胆大包天,竟然抽空摸了摸她的小手! 陈老爷一边偷香窃玉,一边满脸正经:“二宫主,治伤是个精细活,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可能来不了,要么请你代劳一下?”
“……” 怜星的面庞有些发红,却狐疑道:“你真的做不到?”
陈盛赧然道:“确实很难,所谓术业有专攻,这方面鄙人确实鲁钝,所以才会厚着脸拜托二宫主。”
怜星看着他,偷偷地笑了,意思是:你小子一向聪明,也有吃瘪的时候? 陈盛回看一眼,意思是:在下确实不行,还是夫人更厉害些,拜托请帮帮忙。 自从认识陈盛后,怜星就处处被打压,各种方面都没赢过,作为一名个性骄傲的人,谁能受得了?这回总算扬眉吐气了。 真舒坦! 她喜滋滋的:“那好吧,我来就我来。”
小鱼儿眼见师父三言两语就骗过二宫主,不禁大为震撼! 治伤是需要耗费内力的,受害者却心甘情愿,而且还一副高兴的样子,你上哪说理去? …… 经过治疗后,小鱼儿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没那么难看了。 可怜星回到姐姐身边,却遭到了训斥:“让你去指点,你怎么会自己动手的?”
怜星道:“恶赌鬼是个粗人,他不擅治伤。”
邀月板着脸:“不擅就不擅,与你何干?那个小鬼讨厌得很,吃些苦头也无妨,你管他呢。”
怜星对付自己的姐姐很有一手。 她小声道:“姐姐莫恼,我原本也不想的,可小鱼儿若是落下病根,导致难以复原,日后还怎么跟无缺较量?他不就有了避战的借口么?”
邀月一时语塞:“比武最重要,还是你想的周全。”
怜星笑了:“对嘛……” 山洞里特别的空旷,没有景色可看,甚至连书都没有一本,时间长了,大家难免会感到无聊。 苏樱忽然道:“小鱼儿,你会不会下棋?”
小鱼儿道:“当然会,不过围棋一下就是几百手,我嫌麻烦,还是象棋更干脆些。”
苏樱道:“那咱们就下象棋。”
小鱼儿皱眉道:“开玩笑,没有棋盘怎么玩?额,你莫不是……要盲下?”
苏樱笑道:“对。”
小鱼儿也来了精神:“好的,我让你先走!哈哈,我小鱼儿从三岁起就杀遍恶人谷,待会儿你别哭啊。”
苏樱道点点头,言语间充满自信:“那倒要领教。”
盲棋是一种高级的作战手段,不仅仅只考验棋艺水平,较量更多的还是记忆力,这个一般人可玩不转。 他们很快便开始对弈。 “左中炮。”
“右正马。”
“那我就进兵,用兵制马。”
“你进兵,我便进卒,也控制你的马道……” 陈盛默默分析着局势,终于没忍住:“停停停,什么左边的马,右边的兵,你们这样出招太繁琐了,不利于计算。”
苏樱奇道:“莫非先生有更加简明的办法?”
“的确有。”
陈盛伸出食指,直接在坚硬的地砖上操作,画出个棋盘来。他的指尖竟刺入砖石之中,深达半寸之多,就像切豆腐一样容易。 苏樱耸然动容,感叹道:“好功夫,好厉害。”
陈盛在棋盘的底部,也就是最后一道横线下面,从一到九,按照顺序写下了这些数字。 小鱼儿和苏樱都看得满头雾水。 陈盛解释道:“一是车,二是马,三是象……下面以此类推,如果我把车进一步呢?”
苏樱的眼睛里大放光明:“明白了,车一进一!”
小鱼儿也不笨,拍着手道:“我也懂了,马走日,如果跳马的话,就是马二进三,象飞田,走象便是象三进五!”
“对。”
抄袭者陈老爷根本不脸红,淡淡道:“孺子可教也。往前走是几进几,往后退便是几退几,如果横着走,那就是几平几,这样出招简单明了,更方便记忆。”
苏樱叹道:“我素来自诩聪慧,可跟先生一比,真如井底之蛙。先生创造的这种计数手段,必将流传千古。”
小鱼儿也得意道:“那是,要么我怎会拜他为师呢?”
陈盛道:“听着很受用,你们两个不要停,继续夸!”
“哈哈哈……” 一边冷冷清清,一边欢声笑语,花无缺羡慕地看着他们,心里酸酸的。 人与人的差别实在太大了。 在记忆之中,两位宫主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模样,很少对自己和颜悦色过,这种温暖何其珍贵?花无缺就连做梦也都盼望着,师父们能笑一笑,甚至是抱抱他…… 嗯?? 魏无牙也听见了下面的欢笑声,从洞口好奇地探出脑袋。 这,他们还有心思下棋? 岂有此理! 魏无牙气得要发疯,嘴里嘀咕着:“我让你们笑,让你们笑!”
在大家吃晚饭的时候,唧唧唧,魏无牙突然开始往下面扔老鼠,扔得还都是最大个的,边扔边骂:“老子恶心死你们。”
“姐姐,有,有老鼠!”
“……” 怜星惊得花容失色,连说话都说出颤音了,邀月比她也强不到哪去,直接便跳起来,拉着怜星到处乱蹿。 魏无牙越看越开心:“哈哈哈,祝二位宫主好胃口。”
谁知陈盛笑得比他更大声:“多谢魏兄。”
魏无牙道:“谢我做什么?”
陈盛道:“谢魏兄给咱们加餐啊,东西本来还不够吃的,有这些老鼠的话,咱们又能多挨几天了。小鱼儿,动手抓老鼠!咱们把你魏叔叔留下的家具拆两件,烤着吃!”
小鱼儿摩拳擦掌:“好嘞,老鼠肉很香的,比猪肉羊肉更好吃,我想想都流口水,哈哈。”
说完便咧着嘴,立刻展开追击,那些大老鼠很快就被一脚一脚的踩死,踩得血肉模糊。 魏无牙:“……” 他又惊又怒,冷笑道:“纵然你们可以吃老鼠,那么邀月和怜星呢?”
陈盛道:“无所谓,我们师徒吃老鼠,粮食不就能省下来了?我们把省下的粮食给二位宫主吃,这就叫两全其美。”
魏无牙:“……” 老魏从气孔里退出去,外面忽然啪啪作响。 好像是扇脸的声音。 劲儿使得还挺大。 七八只老鼠迅速被灭光,两位宫主躲在墙边瑟瑟发抖,这才松口气。 怜星看着那些恶心的尸体,骇然道:“恶赌鬼,你当真要吃老鼠?”
陈盛道:“是,小鱼儿说得对,老鼠肉确实味道不错。”
怜星:“……” 人家帮着除害,而且好心地节约粮食,怜星难免会感激,可吃老鼠也太可怕了,以后该怎么亲热? 陈老爷师徒说到做到,下面走得远一点,果然开始处理老鼠。 扒皮。 去内脏。 穿串儿。 烧烤…… 陈老爷用短剑剁着个板凳,把碎片往火堆里丢,同时还吩咐道:“烤得老一点,外面要有脆皮。”
小鱼儿笑道:“是是,师父尽管放心,我什么都学过,烤肉自然不在话下。”
陈盛道:“可惜了,这么肥的老鼠肉,除了咱们师徒,别人只怕是难以消受。”
花无缺突然站起来:“晚辈也能吃!”
他毕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也想把粮食省下,留给二位长辈。 邀月怒道:“嗯?”
花无缺瞬间讪讪的,咳嗽道:“好吧,那,那我就不吃了。”
小鱼儿嘲弄道:“嘿嘿,老鼠又脏又臭的,你们移花宫都是讲究人,还是别闹笑话了。”
花无缺第一次觉得自己比不上小鱼儿,他握着拳头,羞愧得无话可说。 而苏樱却凑到身边,嫣然道:“先生,我想试试。”
陈盛惊奇道:“你竟敢吃老鼠?”
苏樱道:“我们过两天可能就要饿死了,哪还管这么多。”
陈盛点点头,对这个女孩子刮目相看。 下面苏樱果然从小鱼儿的手上接过一块老鼠肉,大胆地放进嘴里嚼着。 “怎么样?”
苏樱笑道:“味道没想象中的那么坏,居然还挺香。其实所谓的恶心都是相对的,咱们最常见的猪肉又如何,每天也不是在烂泥里钻来钻去。”
陈盛感慨道:“巾帼不让须眉,苏姑娘好样的。”
等身边没人了,陈盛小声道:“抓紧吃,吃完了才有力气干活。”
小鱼儿也压低声音道:“干什么活?”
陈盛道:“咱们用这些剩下的家具,在最远的墙角盖两间茅房,一个男的用,一个女人用,家具不够就从地上拆大砖。”
小鱼儿道:“你想得还真周全,吃喝拉撒四件事,这个确实很有必要。”
说着他的表情突然一变,两个人目光交汇,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小鱼儿惊道:“师父,你……” 陈盛点头:“还记得当年的江玉郎么?”
小鱼儿道:“粪坑,挖洞!”
陈盛道:“对。”
小鱼儿道:“那为什么要盖两间茅房?”
陈盛道:“掩人耳目而已,邀月和怜星那么爱干净,怎么可能跟男人公用茅房?”
小鱼儿感到万分佩服:“啧啧,师父你算无遗策,简直就像妖怪一样。”
陈盛道:“我检查过,魏无牙的山洞已经深入土层中,下面没有什么石头的,挖起来应该不难。”
小鱼儿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工具怎么办?”
陈盛笑了,将手掌伸出来,他的手掌非常宽大,竟闪烁着一种铁石般的光泽。 “会打洞的可不止老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