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就有人传去了父皇耳中。”
冯保想了想这是个大问题,裕王身边着实需要一名机智沉稳的人做总管太监,原来裕王身边伴读张维资历和品阶都够,但他是半个书呆子,学问虽好,处理人情事故上就十分吃力。裕王赌气道:“我不管了,你去给我寻个人来,要不我就不搬了!”
冯保失笑道:“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这王府从争取皇上批准到修成,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心思,您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来,哪有不搬的道理。宫里能干人多了去了,何必非奴婢一个?人选么,容奴婢想想……”宫里能干人多归多,但一来要能拿主意,二来要肯死心塌地地上裕王这条船,三来……还得是跟冯保这一门亲近的人。冯保寻思了一会,想道:“杨师叔十分合用,但他侍奉沈贵妃多年,未必想挪地方。怕是还需先问过他的意思再说。”
他只好先道:“奴婢如今想到几个人,却还一时难以委决,这一两日奴婢想好了便来报知王爷,管教王爷满意。裕王这才放他离开。冯保去小跨院指使着几个小监给自己收拾行李,这几年但凡大件的紧要东西,他都渐次搬去了崇文门宅子里,小跨院只有随身衣物,很快便收拾好了。冯保却说还要去向沈贵妃辞行,便去了翊坤宫。到了翊坤宫,他跟沈贵妃请过安,与杨金水去厢房商议,却意外见陈洪也在。冯保边行礼边笑道:“师兄大忙人,怎么突然过宫里来了?”
陈洪冷笑道:“我若不来,怕不是转眼就被你把师叔拐了出去?”
冯保赔笑道:“哪里的话……”陈洪斜睨着他道:“你敢说不是来拐你师叔的?”
冯保只好冲着陈洪和杨金水拱手道:“裕王府上缺人……”杨金水还没表态,陈洪已然摇头道:“我刚给师叔安排了一处好差,你莫来扰了。”
杨金水诧问道:“你给我安排了什么?”
陈洪道:“南京镇守。”
杨金水吓了一跳道:“我这些年一直在翊坤宫里侍候,从没出过外任,这……责任太大,怕是……”陈洪道:“怕什么,如今汪直归降,沿海倭寇已不成气候,我好容易将这个缺弄出来,不就是想把咱们自己人推过去捞些功劳银子?我原属意冯保的,结果被黄锦那老贼在司礼监一压这些年,他品级就不够了,再说了,他现在被弄到了皇上身边,就更没指望了。”
他想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气犹未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冯保道:“你也不托病缓上一缓,等裕王那边名册上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冯保道:“名册总归也要司礼监来批,不知黄掌印还会闹出什么花样来。况且只要能离开司礼监都是好事,以后我常在西苑侍奉,等若是在师兄眼皮子底下,黄锦还想坑害我什么,也难了。”
陈洪想了一想也是,终于道:“事已至此,先这样吧。你师叔就别想了,咱们来合计合计,谁去裕王府合适。”
冯保寻思了一会,道:“要说为人忠厚,从事得当,李监丞倒是再合适不过,然而他品级毕竟高了些,若是要去王府,他得自愿降一级,这……”李芳与裕王从前并没有更深的渊源,让他自愿降级也要去王府做总管,冯保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杨金水也道:“李芳做事比我细致得多,他又比我高上一级,让他去南京,我去裕王府倒是刚好。”
陈洪道:“师叔虽然是谦辞,不过李监丞确实比你更适合宫里府里两头斡旋的事情,这事冯保去问问他,若是他答应了,我可以跟他担保把小白调回来。”
冯保愣了一下,心知李芳对陈洪来说,到底还是隔了一层,不想把南京镇守这个极肥的缺给他。但想到李芳去管裕王府,确实十分稳妥,再没什么可担忧的。只是拿小白的前程去游说李芳,总有些难以出口。小白被发遣出去,本就是代冯保向黄锦一系发难所至,陈洪本就应该千方百计地将他调回来,令他们父子团聚。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默默点头。李芳是君子之心,仁厚念情,冯保一提他便同意了,丝毫没介意职份高低。李芳道:“裕王性子宽仁,在他那里,远比宫里勾心斗角来得快活。倒是多谢你荐我。”
冯保见李芳此言语出至诚,颇为愧疚,有些狼狈地辞退了出来,去归德殿向裕王复命。裕王听了是李芳总算满意,冯保辞出走到归德殿门口,见张居正迎面而来。张居正复职之后,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了不少。一来他有正经差使了,比不得赋闲之时成日在家中;二来如今严嵩若有疑问难决之事,常召张居正上门,他在正差之外,亦不得休息;三来冯保与裕王亲近,宫中无人不知,二人也要稍避嫌疑,不好在宫中结交甚密。这时意外撞上,张居正也只来得及匆匆说了句:“你去了乾清宫?这消息确实吗?”
显然他是得了消息,方赶来问裕王的。冯保苦笑道:“一言难尽,回头有空再说吧。”
张居正点点头,补了一句:“迁府的吉日已经出来了,那天之前三日,我便不到文华阁了,你若是能得些闲暇,我们便在宅中小聚一番。”
冯保点头道:“我尽量。”
本来话已说尽,这时就该各行各路,张居正却依然挡在他面前,凝目于他,似是不胜感慨。冯保见门口来往的内官宫女们已经有些在好奇地打量他们,略尴尬地道:“还有事?”
张居正小声道:“我本以为,到裕王府后,就能与你日日相见了,没料到还是一场空。”
冯保知道张居正近来的日子不好过,徐阶门下视他为叛徒,严世蕃也不是好侍候的主。他的直属上司高拱是个刚愎脾气,一言不合就给人气受,本来同年又共事的殷士瞻还能与他互为奥援,但王世贞离京后,殷士儋待张居正只若陌路。林林总总的难堪憋屈,一时哪里说得尽。冯保想到自己少年时的心愿,便是盼着有这样一天,唏嘘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会再觅机行事,只愿有此机缘。”
二人相对一揖,匆匆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