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听到便是了。”
他说是这么说,这眼角眉梢,得意之色浓得欲要溢出来一般。张居正倒确实有些意外,芙清在胡宗宪处也有四年,以他的风流习性,早该另有爱宠才是。他却还惦记着为芙清求情的事,也真是十分难得了。张居正有点恼恨芙清后来那些暖昧的举止,但见他在胡宗宪处过得适意,还是略感欣慰。这时陶国师己在黄锦和严世蕃的簇拥下上车,大彩船挪开,胡宗宪的船只终于能前去停靠。张居正虽然看万松烟万般不顺眼,但也知道汪直虽然没来,派一个心腹来京中结纳权贵,为汪直洗白造势也是必有之义。而派谁也不如万松烟这样一个几乎能以假乱真的风雅书生来得合宜了。万松烟看张居正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带着笑,却并不提及冯保,只说拿开放通商口的正经事和张居正闲聊。张居正也只好回道:“以眼下的情形看来,怕是没什么机会。”
万松烟微笑道:“无妨,我先在京里开个铺子,将生意做起来,慢慢儿寻摸机会便是了。”
张居正听到万松烟居然要在京中定居,满心气不顺,脑子里一会功夫已然想出来十几个去御史们中煽风点火的主意,总要让皇帝大发雷霆,将汪直的这些手下统统逐走才好。然而这火候甚难把握,他也只能愤愤地在内心诅咒。徐爵对张居正所想一无所知,倒是插上一句:“听说冯公公如今在裕王府里当差?张先生也在裕王府?万大叔给裕王备了一份厚礼,要是能拜见裕王,说不定裕王以后登基做了天子,便会同意了呢!”
他这话一出,众人目光一起看向他,万松烟道:“这是京里,说话小心些。”
徐爵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道:“我知错了。”
张居正断然道:“裕王如今出居藩府,谨言慎行,不宜见客。”
万松烟目光在他身上略转了转,微笑躬身道:“这是自然。”
张居正又板着脸道:“冯公公如今还算是皇上身边近侍,陶国师回来,宫里连日开宴,怕是一时半刻不会出宫了。”
胡宗宪笑道:“无妨,回头皇上多半还是会赏我面召进宫里去的,待见到冯公公,我跟他说好了,约他出来相聚。”
张居正一时无言以对,带着这一窝牛鬼蛇神般的人马回京,心情变得极是糟糕。这时陶国师回京的车驾上,严世蕃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终于挤跑了黄锦,陪着陶国师说话。这车驾设计得十分豪华,隆冬天气,燃着火炉,炉上美酒欲沸,散发出一缕令人陶然的醇香。严世蕃情知陶国师一回宫里,自己便不容易有这样的好机会与他相叙,这时便十分殷勤地陪他云山雾罩地说了一会道法。为了能投合皇帝心意,他在道经上也颇下了点苦功,虽然成就一般,但比儒家经书还是要多往脑子里塞了点。就连陶国师听了也微微颔首道:“严侍郎这几年,确有长进,开悟不少啊。”
严世蕃忙道:“我这点见解着实稀松平常,可惜家父年高,我须侍奉在一旁,要不早就跟随国师仙游求道去了。”
陶国师面上流露一丝隐约的微笑:“仙迹所至之处,无不艰苦贫瘠,严侍郎可舍得偌大家业,无数娇娘?”
严世蕃正色道:“世间娇娘千万,如何比得仙子点化,自然是舍得的。”
他厚颜得如此坦荡,陶国师不由大笑了数声道:“严侍郎赤子心性,或许还真有仙缘未可知。”
严世蕃甚喜,又与陶国师凑趣了一阵,慢慢说到正题:“皇上炼丹修道,已有几十年,敢问国师,皇上可有机缘修得长生不死之丹?”
陶国师慢慢道:“能如何,不能又如何?”
这话题十分容易犯忌,严世蕃也不敢多谈,他一脸虔诚道:“若是皇上有此机缘,我等臣子自然欢喜无限,只消安心在皇上身边办差便是,大明自然风调雨顺,永享太平。”
很多话,能说出来的都是废话,而真实的意图,尽在未曾说出口的那些。比如严世蕃这一番言语,实际上问的:“不能,又该如何?”
求仙学道能不能长生,大家都心照不宣,若是能,以当年始皇求道之诚,如今还是秦之天下。严世蕃想知道皇帝的寿算还有多久,皇帝对储君的看法,这些都与严家的未来息息相关。陶国师道:“皇上的仙缘,自有神仙们操心,你们严家的兴衰荣辱,与皇上的仙缘又有什么关系呢?未见得皇上万寿无疆,你们严家就能永受荣宠;也未见得换了帝王,便与你家有妨碍。”
严世蕃眉心打了个结,声音情不自禁转为严厉:“还请国师指点得明白些。”
陶国师悠悠道:“天机不可泄露,严侍郎若是将此言转告严阁老,严阁老或许能有所悟罢。”
严世蕃还待追问,黄锦却处理完道路泥泞的事回来,将他撵下了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