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潜伏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野兽,是否已经在恐怖的阴影中,感受自深深处的恐惧。一颗流星划过城市的上空,仿如一把坠落的剑。我喝了一杯白兰地,抚平着内心的野兽,走出了门。上帝是狗屁,你是愚蠢的吉普赛人。你说光,我自己去寻找;你说空气,我要让你窒息而死。我要用我极为敏锐强大的观察力、判断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把你置身在我的牢笼里。一轮明月升上天空,当教堂的钟声响起时,我缓缓的朝教堂走去。来到教堂,忽一阵微风起伏,一曲撩人。屡屡悠声,远远扬扬。曲不是莫扎特的安魂曲,不是巴赫的马太受难曲,不是亨德尔的弥赛亚,也不是奇异的恩典。是那首——梦中的婚礼。保罗·赛内维尔和奥利佛·图森作曲,理查德克莱德曼演奏的。疑惑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德尔隆教堂多了一台钢琴,而演奏者正是神父斯特兰。看着斯特兰缩紧的皮肤,如同枯枝一样的手跳动在黑白键上,我感到很意外。“真好听!”
一切皆感语。“为什么是这首,不符合环境。”
斯特兰枯叶般的指尖,琴音流窜,停止了弹奏。脸上的皱纹,像树根一样密布。每一道狭缝里,潜漏着缀人的悲恸。“我这辈子无儿无女,但曾经我也有一个十分钟爱的女人,她叫莎朗,癌细胞吞噬了她的大脑,我答应过她。给她一个梦幻般的婚礼,所以她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曲子,梦中的婚礼。是她教会了我弹钢琴。”
“你这是在祭奠,还是在追忆?频死的爱人、荒诞的戏剧。原来,你的一生也如此悲哀。”
我感受到了,斯特兰黑暗笼罩的内心。斯特兰浑浊的瞳孔里,满是点点繁星。“你我都一样!只是我想在往生极乐前,我想把她的一切重新镌刻。美丽的深蓝,印刻在脑海里。”
我反驳。“可是音乐转瞬即逝,只是个悖论,太过虚幻且似真实。你所能留,所能语,所能感的也只是一瞬间的。”
斯特兰从钢琴旁站起来,钢琴上通明的白色蜡烛,把他苍白的脸照亮。“任何东西的价值,都在你的主观意识里,有无也仅在一念。”
我把婕拉的生不逢时,己身的生不如死,在这一刻转化为对斯特兰神父的批判。“这就是作为上帝虔诚使者的思想,只是把生不逢时的呐喊化作信仰。”
“你可以这么理解……人类的欲望缺少精深的乐章,而欲念应该止于此。文风,你感受到你的分裂了吗?”
分裂,我不明白。我只是点头,我看到的重点,是神父浑浊的眼中,闪过的、不易察觉的黑点。此时,我的心弦灰蓝浸染,斯特兰的心弦荒凉冷清,与世隔绝,深藏着秘密。直触心底的直觉告诉我,斯特兰神父表里不一,隐藏自己的另一个面目。神父隐藏的,是怎样的面目。他问我,你觉得时间是什么?我犹豫了很长的时间,回答他:“恐惧、未知、残忍杀戮,色耀如白。”
斯特兰赞美,流露对我欣赏的目光,犹如看待一个极端而精致的艺术品。“时间深处,黑暗蛰伏。完美的诠释,不过你可以赋予它更美的辞藻,往光明朝向。”
“才疏学浅,我无法赋予。”
“时间,就像一个女人,拥有着与生俱来的美,也有着与生俱来的毒性。我们喜欢触碰、轻抚、品尝,体会到的是纵情声色、优雅的蛇蝎之心。”
斯特兰坐下来,伸出枯燥的双手,又弹奏起来。他说,这个曲子是他谱写的,曲名叫《塔尔塔罗斯》。分裂、扭曲、疯狂、忿怒、悲哀……有点杂乱无章,却摄人心魄。我问他“你描绘的是怎样的感官?”
神父回答我,你的内心……我在斯特兰的琴声中,离开了教堂。直到我走的那一刻,我都没有问,这个琴曲为什么叫,塔尔塔罗斯。而且,与我何干。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想太多了,我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婕拉。也就只有婕拉,成了我偏执的根源、我是否分裂的梦魇以及追逐的缪斯,不,我不追逐任何神学,那些自欺欺人的神学慰藉,终会像斯特兰一样神经错乱。我追逐的是死亡,不顾一切的未知。待到某一时,我的时间也到了。所以,我将抓紧时间,把握现在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死去的每一帧每一幕,都将无法亲眼目睹。感官的刺激、生理性的恐惧,那些只是转瞬而逝的浅薄情绪,都被我剪断,理还乱的心绪被我淹没,我只剩下的是无畏执着。我驾着车行驶着,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大雨滂沱了一阵,又突然停止了。我停下车,在路边点了一根烟,靠在车上抽着,雨后的湿气吸进肺里一阵舒畅。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身影诡谲般的出现在我旁边,我记得他,铁面。“文风,还有烟吗?我的抽完了。”
背门一抹冷汗,铁面神锋无影,鬼魅一般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为何我都毫无所觉。我冷静得递了一支给他,他接过香烟,从口袋里拿出火机,点上火。铁面深吸了一口,然后侧过脸看着我。铁皮把整个半边脸的上半部分都遮住了,在淡淡的月光下,发出银亮的光泽。他金色的头发,从阴影里露出来,他像极了一个艺术家。“骆驼的?这款香烟很淡,不像你的风格,文风。”
我强压住内心波动的涟漪,装作泰然自若,面无表情的说。“换一种口味。”
感知着,他起伏的气息,是否乍起。起风了,烟灭了,我又点了一支烟。“有些人抽烟,是为了缓解内心的苦闷;有些人抽烟,是为了激发快乐的本质;有些人抽烟,纯粹是在自杀。你是属于哪一种?”
铁面的最后一句话,肮脏的让我为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