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盖茨比,在追逐那道绿光的影子。骤然间,我看到另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沿着铁墙的另外一个通道掠去。难道是杀死费罗莎等人的那道黑影?但为何,他如此匆匆而去,甚至有着颤抖地翕动,他在惶恐着什么?我沿着他的路线,跟了过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在心头。黑影摇摇欲坠,恍惚而又慌张。我穿过另外一个通道,拐弯过去的时候。黑影突然扑向,我完全没有预料,且黑影扑向我的瞬间,尖锐的嘶鸣声遽然响起。有那么几秒,我以为我死定了。我推开沉重的黑影,也就在那一秒,我呆住了。黑影缓缓坐起身来,看着我。光线把他的脸照得毫发毕现,冷峻得面容里下浮现一抹苍白,拥有着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里闪烁着惶恐。嘴边那两道深深的、刀刻一样的法令纹,使他沉郁下的绝望显得那么清晰。他在流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我从没想过再次见到诗人是这样的画面。诗人平静了下来,我问诗人。“诗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打伤你的。”
诗人又把目光投向我,眼里闪烁着疑惑的光点。“你来中庭做什么……”诗人哽咽低沉的话语,彷如枪上被消音了。“我来找莱昂和婕拉。”
诗人盯着我的面容,仿佛陷入思考,仿佛明白了什么。像是在笑,像是在自嘲,或者讥诮,一如既往的表情。两口深井般的瞳仁里,我看到了被无限锐化的怜悯。他说:“文风,听我说,不要再往米诺斯迷宫的深处走了……不然你会后悔的。”
诗人捂住胸口,气若游丝,血还在流。“不可能,我一定要找到婕拉,杀了莱昂。”
我坚毅而笃定,如脱缰之野,无法收回。“我能感觉到,我的刑期已满……是有别于时间到了的一种。但具体是什么,我也无法言明。我不知道当我的尸体消失后,我会出现在哪里。我只能告诫你……快离开这里,这座城市的怪物已经开始蔓延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唉……谢谢你的那一枪,结束了我的生命……离开这里吧。伊米尔活着的远古时代。没有沙或者海,没有汹涌的波浪;世界没有大地,也没有天空,只有那开裂的、寸草无生的鸿沟……”“我……给你的一枪?”
我听着诗人说的话,摸不着头脑,诗人的意思是说,是我开枪了。当我要在追问时,诗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了呼吸。一种愈演愈烈却毫不自知,在黑暗中悄然发生着。诗人莫名其妙的死去,也给我留下了莫名其妙的疑问。还有诗人的话并未说完,他说的最后一句来自《西比尔语言书》,他想表达的是什么,已经无从知晓了。而且我怎么杀的诗人?事情越来越乱了。感觉都有点不真实了,可诗人就躺在墙角下。两边的铁墙还在移动,我点了一根烟,心一横。继续往深处走去,临走时候,我想到了斯特兰神父。于是对诗人说:“教堂的上方,飘落着一根白色羽毛。”
铁墙移动的轰隆声在耳边响着,而我不知自己走到哪里。走到一边的拐角处,那里躺着一个没有了呼吸的人。那人是,诗人。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已经看到诗人躺在那里两次了。迷宫在移动板块的同时,又将我两次带回来诗人死去的地方。米诺斯迷宫,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困难。但我并未停下脚步,依然向前行着。背后,突然一股阵阴风拂过,侧面的视野里是一道婆娑黑影。我知道他站在我背后,没有移动。我听到了子弹上膛的琐碎,他的声音让我感到一阵熟悉,他叫我,转身。当我转身的刹那,看到的那张脸时,他和我都慌乱了。因为我看到我就站在我对面,他惊恐的看着我,我也惊恐的看着他。无论是五官还是皮肤、发型,甚至着装都跟我现在穿的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害怕知道他是什么。只是我明白了,为什么诗人会说是我杀了他。尖锐的嘶鸣声,再响彻这片天空。然后,离我最近的一面铁墙突然展开来,里面是耀眼的白光,刺破视网膜般明亮。接着是一股强大的吸力,把我和他吸了进去,我们连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这是一个囚室,什么也没有,只有消散不停的白光。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因为,他看见我把枪抵在脑袋上。意识漫漶中,我才感觉到,我的时间到了……没有想到这一刻会来到的这么快。婕拉,我没能实现我的承诺,找到你并带你逃离这座被黑暗覆盖的城池,原谅我在与你咫尺之遥的地方死去,却依旧幻想着与你明日天涯。幻想马上就会中断,我扣动了扳机,坠落在白光里。它在我们掌间消融在我们碰触前消散在形成时即消失。——威廉·詹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