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总脸上挂着职业微笑,目光深处却带着丝丝轻蔑。对方跟个未成年似的,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想到这里,韩总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埋怨起朱老板来。朱老板自己走狗屎运踩着线得了他们的邀请函,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竟然还把这些小孩子往他们拍卖行里推。要不是拍卖行有拍卖行的规矩,他现在连个微笑都欠奉。不过人已经踩着他们拍卖行的地面儿了,这点面子还是得给。所以韩总安静地站着,等着陈歌手中的好东西。如果真是好东西……哦不,像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好东西。只要不是特别拉挎,他都可以婉言拒绝,然后将这群人打发走。直到陈歌将那只斗彩鸡缸杯拿出来,韩总脸上复制粘贴般的笑容一僵。陈歌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轻响,将韩总惊回了神。陈歌问:“韩总,可入了贵行的眼了?”
韩总闻言倒抽一口冷气。这这,这明化成斗彩鸡缸杯吗?不会是赝品吧。韩总一改先前的轻蔑,激动地走到桌边,拿出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陈歌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陈歌轻笑一声,身体往后一靠,姿态倨傲:“是赝品吗?”
韩总咽了口口水,再抬头,看陈歌的眼神都变了。这只杯子看起来很大可能是真的,但他的能力还鉴定不了这么高级的东西。“小陈先生。”
先前还态度敷衍的人,此时恭敬了不少,也严谨了不少,连弯腰的度数都大了不少,“这个东西已经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还请您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请我们行的首席鉴定师来,不知您意下如何?”
陈歌点点头,让他赶紧去请。韩总道了声“稍候”,快速退出包间。在他离开包间时,一个男人正好从门口路过,不经意地往包间里扫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对面的陈歌。男人怔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找了你这么久,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小子。”
包间门在男人面前合上,男人顺带扫了一眼,看着这间用来招待普通客人的包间,心下立刻有了决断。韩总去得快回来得更快。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人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老头子一身洗得快要褪色的套头海魂衫,下面配着一条宽大的工装裤,脚下踩着一双休闲鞋,胸口还挂着一只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就跟那些工厂里刚退休的工人一样。不过此人眼睛明亮,精气神十足,头上留着的寸头让他更显精神。此人一进来,先前对着他们虽然客气但内含倨傲的韩总,此时一脸谦卑地站在一旁,对陈歌等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拍卖行的首席鉴定师顾义顾老先生。”
顾义?这个名字陈歌前世听说,不过他听说的时候,此人已经驾鹤西归。据说此人在鉴宝这一行里威望很高,经过他手的宝物不计其数,而且从来没有走眼的时候,所以很多节目或者组织都想请他去帮忙做鉴定。但此人心高气傲,除非是公益性的或者替国家出土文物外,一般人根本请不动他。这样一位德高望重又性格清高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陈歌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起身相迎。“早就听闻顾老先生慧眼,经手的宝物不知凡几,却从未出过错。我一直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拜访一番,不想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陈歌自我介绍道,“我叫陈歌,幸会。”
顾义自进来之后,目光在包间里流连一番,就将目光锁定在了这个小青年身上。小青年坐在两个成年人身边,身上的气势却丝毫没有被压下去,反而还有一种被他身上的气势反压制的趋势。只一眼,顾义就知道这个青年不简单。此时见他不急不徐地起身跟自己寒喧,扬眉笑了一下。“陈歌?哪个陈歌?我记得Y市好像没有姓陈的后生像你这般年纪吧?你是哪个城市来的。”
顾义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其实他这话说得不全,莫说是这个小小的Y市的,就是附近的几个城市,在他的印象里,也没有这么个姓陈的后生。若是真有,他只要见过,就这般沉稳的气度,他不可能不记得。难道是之前没见到?顾义本来只是想打听打听陈歌是哪里的人,但这话着实不怎么客气,听着颇有些容易让人误会的意味。只见朱老板脸庞抽了抽,以为顾义是没瞧上陈歌。陈歌倒是听说过这人的性子,知道这人智商虽然不错,但情商堪忧。此时听到这一番话,竟然也没多想,回答道:“顾老先生没听过正常,我是S城人,这次过来是想委托贵行替我拍卖这件东西。”
他往旁边让了些距离,示意顾义看桌上看。顾义见陈歌说是S城人时,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他就说嘛。然后下意识地顺着陈歌的示意往桌上看过去,只见桌上正摆着一只色泽通透的瓷杯。瓷杯形高3.4厘米,口径8.3厘米,足径4.3厘米,杯外壁饰子母鸡两群,间以湖石、月季与幽兰,一派初春景象。顾义连陈歌都顾不上了,连忙冲到桌边,做好防护之后,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拿起来,只见杯子底心上有一青花双方栏,内用楷书书有“大明成化年制”六字。“这是……明成化斗彩鸡缸杯?!”
顾义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激动得手都在抖。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不敢置信地又仔细查看了一遍,然后才肯定道:“是是是,果然是明成化斗彩鸡缸杯。你小子没看出来啊,竟然有这等好东西?这可是难得的宝物,这么卖了你也舍得?”
顾义向来爱宝,虽然他奉行“公子爱财取之有道”,但这种好东西既然已经到了自己手里,那便是有缘,自然没有轻易出手的道理。看着陈歌毫不犹豫地将这东西拿出来要拍卖,顾义就觉得心里揪疼。可惜,真是太可惜了。这些年轻人啊,就是这么的不懂这些宝物的价值。当然,在他眼中,宝物的价值,从来都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