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楚返回魔王城后,艾贝嘉已经站到了城堡的其中一面城墙上。那前面的大广场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魔族,它们有不少是带伤的,显然是刚从战场下来就被召集了过来。又有一些零星的魔族从附近一些建筑里探头出来,这部分应该是属于医疗团队,正在帮助那些受了重伤魔族在处理伤势,但却好奇自己的王要宣布些什么,才会从建筑里探头出来。艾贝嘉没有理会御剑回来的南月枝以及卫楚。他们缓缓着落在城墙之上,距离艾贝嘉约莫五米的方向。艾贝嘉只看了两人一眼,就缓步走上前来,她直接跃到女墙之上,居高临下看着集结而来的魔族,以魔族语开声说:“阿萨诺斯的子民们啊,我以艾萨贝隆嘉之名在此宣言,希望诸位能够用心倾听。”
她顿了顿,表情变得肃穆起来,进一步加重声量:“在诸位的共同努力,以及外来贵客的帮忙下,我们已经获得返回故土的方法!我已经前往探视,并加以确认!”
艾贝嘉稍作停顿,听着从底下传来的哗然之声。魔族们早已收到命令,开始整顿各式各样的物件。他们一度猜测是仙门来攻,他们必须准备转移阵地,却没有想到魔王大人竟然已经找到回归之法。一刹那,底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声。呼声此起彼伏,饱含各式各样的情绪,有兴奋、有高兴、有激动,同时又有些许唏嘘、释怀夹杂其中。而这些欢呼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低落下去。取而代付的是,喜极而泣的声音、瘫坐在地上的声音、疲倦的叹息,以及急不可待的呼吸声。艾贝嘉给了足够时间让底下的魔族子民消化这个消息。她等到魔族们开始沉静下来,再用期待的目光看过来时,她才在无数双热灼的目光注视下再度开口:“想二十年前,那巨大的星舰残骸坠下,将我们流放至此地,我们几经战斗,苦寻办法,虽一直有所进展,但却如终差了最后临门一脚……我与莉莉丝寻找到希望,可是却被仙门之人横插一脚,功败垂成,几乎要失去了最后的希望……”艾贝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钜细靡遗地告诉底下的魔族子民。整座魔王城都在回荡着艾贝嘉平静、沉稳而且流露着威严的声音,魔族们此刻完全平静下来,压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倾听她的话语。其中不少魔族们都带有一些疑惑和茫然。在短暂的激动后,它们脑海都冒出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件事是真的吗?他们先是惊喜,然后又是难以置信,心中满是不安,怕这只是安慰之语,尽管他们相信他们的王。然而,伴随着艾贝嘉富有韵律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它们听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看见彼此之间的表情变化--它们的表情都一样,由惊讶到半信半疑,然后渐渐相信,渐渐再度激动。“……幸好,我遇到了足够强大的人。我们会被抛飞到这个世界,纯粹是因为一次意外,被其他世界所牵累。而处理这件事的人到了,他有着高贵的灵魂,虽然身为人族却善待于魔族,没有任何偏见和私情。他许诺我们只要我们准备妥当,不日就可以重回故土!”
艾贝嘉不知道从兜里掏了些什么出来,挥手往前一洒。一把泥土随风飞散。“诸位,看!这是故土的泥土,这是我稍早之前带回!我们的故土一切依旧,同胞们依然建在!各位子民,请放心,这是并非是虚假的希望,我以我艾萨贝隆嘉之名起誓,我们即将重回故土,重拾我们的荣耀!”
听见那是故乡的泥土,不小魔族伸手去接。可它们的手掌要如何接下这些流沙呢?但它们却纷纷露出像是碰到了的表情,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卫楚更见到有两只哥布林抱在一起相拥痛哭出声。这是一群急于归家,无人可阻的孩子。卫楚忽然在想,要是仙门真的现在再来进犯的话,他们所要迎接的并非是愤怒的魔族,而是一群……一群急于归家的魔族。想要归家的人,谁也拦不住。艾贝嘉听着底下传来的各式各样的杂音,听着那些自己子民流露出来的复杂情感,她的嘴巴也颤了起来,以至于她接下来的一句话都是颤的:“诸位,请尽速准备妥当!好尽早踩上归家之途!”
宣言就此结束。艾贝嘉从女墙上退了下来。仍处于激动情绪里的魔族们见状,却很快冷静下来,干劲十足地纷纷散去。而守在艾贝嘉旁边的阿达凡侍女,还有那兽人以及人面鸟也迅速离开城墙之上,去安排各式各样的事情。仅是短短的时间里,魔族们就已经投入了相应的工作里去。它们能有如此效率,只因为它们早就准备过最有效率的方案,甚至为了排练过。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回去的方法,会准备这些,也不过是想要在那个时刻的到来时,它们可以快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地回到自己的归处、自己的故土,再见到自己的同胞。至今已经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间,魔族们的脑海里都只有一个想法:“活下去,然后回到故土。”
正是这个想法让它们在仙门来犯时英勇作战,正是这个想法让它们坚持至今,团结一致。再也没有比回到故土这件事,更为甜美,叫它们甘心付出一切的事情了。要做的事情并不少。不仅要清点物资,还要清点人数,把在外面的魔族力量召回,并且商讨、制备回归之后的各样事情以及相应的方案。当然了,它们还得思考回到故土后可能遇上的各式各样情况并预先想出各式各样的方案应对,这样才能让它们回归之后尽快稳定下来。“你们那谈……嗯……”艾贝嘉走到卫楚面前时,突然踉跄了一下。南月枝眼明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那速度快得卫楚只觉得自己旁边有一阵风吹过。“你没事吧?”
南月枝问。艾贝嘉摆了摆手,揉着太阳穴苦笑出声:“就是有点累了……紧绷的弦松下来了,我现在只想倒头就睡。”
南月枝窃笑两声,“我也一样呢。”
艾贝嘉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般看向卫楚,随即又玩味地笑了起来:“你愿意碰我了?之前不是还挺警戒来着?”
南月枝表情一僵,不过她很快就笑了起来反击:“就像你警戒红莲圣女等人一样?”
艾贝嘉一时哑口无言。她转头看向卫楚,把刚才说到一半的问题重新问了一次:“他们那边答应了?”
卫楚耸了耸肩,满是感叹地看向城里的方向。偶尔可以看见魔族们奔波在街道上,整座城市都急速运转起来,却有序不乱--这肯定是排练过无数次的结果。“我不觉得他们现在有这个魄力来攻。”
艾贝嘉点了点头,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只想回家,他们不来最好。”
南月枝满脸是感叹,又有一些自嘲。她一手搭在旁边的女墙上,往远方仙门的集结处眺起:“我在想,有时候我们并不如我们的敌人。”
艾贝嘉有些得意地拍了拍南月枝的肩膀:“魔族其实也一样,只是我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都有同样的想法而已……同样的信念很重要。”
南月枝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仙门的人真有同样的信念吗?她不知道,但相较于成仙这种虚无飘渺的信念,像魔族想要回家的信念就有温度得多了。--就像她现在只想待在卫楚身边一样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