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雷声大雨点小想必就是这么一回事:魔族们以为这回去总得轰轰烈烈,没想到实际上它们只是眼前一黑,待视野再次稳定后,它们先是相顾茫然,然后--“瞧,是魔王塔!”
“是火山!”
其中有部分魔族发现了远方的火山以及那座高塔,还有那往上喷射的激流。一切都是如此熟悉,无论是空气的味道、远方的尖塔,还是流淌在大气里的魔力,甚至是那种火山灰的味道。尽管过去了二十年,它们对此依然了如指掌。既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又有一同如同往昔,如此复杂的情绪在它们心里碰撞,撞出了某种短暂的沉默。这种沉默就是暴风雨的前夕。仅是几秒过去底下就爆出一片欢呼,而这些欢呼之声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们就相拥而泣。又哭又笑的声音不绝于耳。卫楚并没有就此放松,先让终端检测是否已经安定下来。【空间扭曲率正在恢复,空间稳定,此次传送已经成功。】待终端传来这样的答复。那一刻,卫楚觉得自己紧绷的弦也是徒然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城墙上面,南月枝拉都没有拉住。他发现自己后背也出了一身冷汗,不禁喟然长叹:“妈的,我一辈子都没有干过这样子的大事……”南月枝在卫楚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窃笑着说:“幸好这是在墙壁后面,那些魔族没看见,不然你丢人要丢大了哦。”
“丢什么……”卫楚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我刚才满脑子都是要真失败了,把人都炸到世界狭缝里该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了多少手汗,我觉得我都快要脱水了。”
两人打趣了两句,才发现艾贝嘉至今都没有说话。“艾贝嘉,你怎么--呃,你怎么傻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艾贝嘉就站在原先的位置一动也不动。听见卫楚的声音,她哭着丧脸转过头来:“我脚麻了,赶紧来搭把手……”卫楚和南月枝对视一眼,然后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艾贝嘉翻了翻白眼,心想真是一对狗男女。但她想到现在自己还有责任在身,只好锤了锤自己有点发麻的双腿,走上前去,对着广场的魔族们说:“我的子民啊!我们回到故土了!”
底下的魔族们爆出了震天的欢呼之声。它们高喊着艾贝嘉的名字,高呼她的荣耀,但艾贝嘉却往前伸手压了压,示意它们安静。艾贝嘉半侧身过来,做出介绍的手势:“这名是卫先生、这位是南小姐,正是他们的帮助,我们才能回到故土!他们高洁的灵魂拯救了我们,让我们可以重拾我们的荣耀!”
说着,艾贝嘉就在城墙上单膝跪了下来。“在此献上我们最深重的敬谢之意!”
她的声音才响起,底下的魔族纷纷仿效。它们也一同喊出那一句“在此献上我们最深重的敬谢之意!”
,虽然它们的发音很烂,但喊声震天,震得卫楚头皮发麻--不,灵魂发麻。他此刻只觉得无比充实,不自觉地呢喃说:“月枝,我很喜欢这份工作……真的。”
南月枝脸上也满是喟叹。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但看着眼前魔族们拜服的场景,她在想卫楚所造的事情一定很有意义,这意义远超自己修练成仙。如果也能够为此出一分力……这个想法浮现的瞬间,南月枝看见了光。就像是个徘徊在荒野良久之人,看见应当前进的道路一般,她心里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兴奋涌现,很快就化为热流充斥全身。这些形式上的事情并没有进行太久。魔族们很快就被周遭故土的一切所吸引,它们有一些振翅高飞,有一些跑到城市的边缘,但始终没有人敢离开城市一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艾贝嘉也一样,她就这样呆在城头上。卫楚和南月枝对视了一眼,走上前推了推艾贝嘉的肩膀。后者身体一晃,用茫然的眼神回望过来。卫楚没好气地甩了个白眼给她:“你看我干嘛,去啊,都在等着你呢!你可是它们的王,不是吗?”
艾贝嘉瞪大了眼睛,随即才恍然过来。她身上的魔力喷涌而出,轻易就腾空而起。她在空中盘旋一圈,曳出巨大的紫黑色魔力尾流,然后--“我的子民们!去吧,在故土上奔跑吧!”
艾贝嘉丢下这一句话,便飞离了城市。见状,所有人魔族都动了起来,它们纷纷离开城市,踏上了故土的大地、飞翔于故土的天空。被火山灰组成的幕所遮的太阳不甚刺目,却依旧温暖。远处的魔王塔、远处的森林,还有这一片灰蒙蒙的天空,这里环境不甚优美,但却是他们心目中最好的地方。在最初的茫然失措后,魔族们再也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情况出现。一切都是它们所熟悉的,它们就像是回归到大海般的鱼一般,根本不需要去熟悉。艾贝嘉很快就折返了回来,落在了卫楚身边,指着广场中央说:“卫楚,我要给你立块碑记念你!”
她说这话时笑容欢快得像个孩子。卫楚下意识想要点头,但随即又觉得怪怪的:“你要给我立碑?可别吧,我还没有死呢……”艾贝嘉微微一愣,也没有多想,脸上笑容就没有消失过。“都随你都随你!”
说完,她又再次飞上天空,像个在田野间撒开脚丫子奔跑的孩子。不知道过了多久,远方忽然出现一些魔族的身影。它们并非是魔王城里面的魔族,而是一直留在这个世界里的魔族。想必是有人发现了这里的动静。这些来人也相当震惊的样子,飞临魔王城后还一度露出警戒之姿,但等到它们注意到艾贝嘉的存在后,它们都纷纷露出难以置信之情。魔王重新回归,这个惊人消息很快就传了开去。不过是半天过去,艾贝嘉就已经和留在这里的魔族首领们接触,开始了解这二十年间的变化和局势,而魔王城的人也开始按照各式各样的方案和规划开始布置、执行工作。这些事情卫楚都没有参与其中。事至如此,他的工作也算是完成,如果不是艾贝嘉热情地留他下来庆祝,他还真挺想回家倒头大睡的。而且南月枝也要跟他一起走,他还得好好安顿她呢!想起自己那个二室一厅的出租小屋,他忽然就有一些后悔,当初为什么就不租个一房一厅的呢?当晚上,魔族们嗨了一番。卫楚也被邀请过去和一群哥布林跳舞,还和兽人勾肩搭背,甚至有几只魅魔找上门来,说要晚上这个那个--当然,南月枝的剑不是吃素的,这群魅魔最后只碰了一鼻子的灰,而卫楚就算觉得可惜,也只能在心里闷着。庆祝会过后,艾贝嘉又找上了卫楚。卫楚正好要找她,给她说了自己准备离开的事情,还说日后有机会还会来拜访,艾贝嘉听了后有些惊讶:“你不多留几天,我还没有好好招呼你……”卫楚想起中午艾贝嘉听完留在这里魔族送来的情报后,脸色一度冷峻的事情,婉拒说:“你这边有得忙的吧?”
艾贝嘉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就是人族的事情……这二十年间我们有大半国土被攻陷了,情况挺严峻的。”
“我去,挺?这不是很严重了吗?”
艾贝嘉自信地一拍胸脯,“现在我回来了……而且我们这二十年间也很困难,我不觉得现在这些事情还得难倒我。”
“自信是好事。”
卫楚觉得她有点飘了,严肃地说道,“但可别轻敌,我可不想下次来找你,你已经成为勇者的剑下亡灵。”
“就她?”
艾贝嘉嗤之以鼻,但随即又露出认真的表情:“我会重视的,你放心……只是今天不宜扫兴。”
卫楚点了点头后又说:“我在这里也发挥不了任何用场,我自己也有事情得忙……等都办好之后,我再来找你玩吧。”
艾贝嘉也没有多作挽留,脱下手腕上的手环还给卫楚。那是助手用的全功能辅助终端手环,卫楚身上只有四个,一个在雾仙尊手上,一个在南月枝手上,要是艾贝嘉还留着这手环,他就有点不够用了。不过卫楚在收下手环后,换了一个简易版的给她。“用这个可以联系到我,保持联络吧……指不定以后有些事情会需要你的力量--对了,要是你发现这世界有什么异常,也告诉我,我会过来处理的。”
艾贝嘉欣然收下简易版手环,戴到自己的手腕上。卫楚笑了笑,“那就差不多了。”
艾贝嘉愣了下,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只化为一个笑容。“我送你。”
卫楚耸了耸肩,又朝南月枝伸手:“月枝,走了。”
南月枝愣了下,下意识想要伸手,又在即将握上对方的手瞬间稍微往回缩了一下,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不安。卫楚见状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显得强硬。“放心,有我在。”
南月枝静静地“嗯”了一声。在他们面前,一个空间通道随即打开,卫楚朝艾贝嘉挥了挥手,后者也挥手回应,然后他就牵着南月枝的手消失在那空间通道里面。忽然地,艾贝嘉忽然想起件事,一拍额头说:“那染了红的床单!我忘了给他们了……听说这世界的人对这个很重视,这可怎么办?”
艾贝嘉想了想,觉得下次再说吧,她总不可能把人给喊回来吧?“我先把那玩意收好,藏到我的宝库里去吧……”要是真有朝一天,勇者真的打进城里,得到了我的宝库,看见里面有一张染了血的床单,也不知道勇者会怎么想呢?艾贝嘉边想边笑。她很久没那么开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