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仙尊好一阵子只是沉默。如果有朝一天，她真的犯错了呢？她知道卫楚这里所说的，并非是道德上或是绝对标准上的对错，而是大众利益上的对错选择。雾仙尊自觉自己至今的决定，依然是最符合人们的选择。把魔族削弱到无法翻盘的地步，将它们的生存空间压缩到相当有限却不将之歼灭，让它们仍具有切实的威胁，这样确实是能够把人、妖两族都团结在一起，一定程度减少内部的冲突。而雾仙尊身为仙盟盟主，她自认为能够好好引导仙盟前行。但卫楚的问题是，如果有一朝一天，她错了呢？雾仙尊很明白这会招致何种结果。她不觉得自己会犯错，但卫楚说她是人，并不是神，她这是一种傲慢。如果是以往，她肯定一笑置之，但这几十年来天天待在荒野里面，她确实体认到一件事，她也是会死的。这一点，让她现在能够意识到一件事。她会死，也会有感情，和一般人一样，她不是神明，也是有可能会犯错的……雾仙尊自嘲一笑，脸上没有多少释然。她本来只是在讲述一些往事而已，对于卫楚而言那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但对雾仙尊而言那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没错，她确实活得够久的。换在以前，在异世界逗留那些年月还远没有她年龄的数字大，但在那里没有灵气，她无法修练，也没有其他生灵，也确切知道自己正在步向死亡，一旦消耗光灵力，又没能进食，她只有死路一条。在这种情况下，她觉得那段岁月如同苦难，那些时光是如此漫长而且难熬的，在哪里她已经对很多事情释然，因为那样能够让她轻松一点。“你也许说得有道理。”
雾仙尊只是叹息。卫楚笑了笑，没说更多，继续在哪里吃饭。南月枝张了张嘴巴，心中有千言万语来说，但到头来只能挤出一个问题：“师父，你对害死其他仙尊一事，感到后悔吗？”
“不后悔。”
雾仙尊几乎是速答的，可见她真的一点犹豫都没有。南月枝垂下了眼睛，“但是害人就是错的啊……”“是错的。”
雾仙尊没有不承认，“但有些事情从来都不是只问对错，大局为重四个字从来都不是光明正大的，反而道岸貌然。”
南月枝摇了摇脑袋，有些不是很理解。但换成是她，她肯定做不出这种事，同时她也自问没有办法让仙盟上下听她的指挥，只要有人心在，就从来不是道德、对错可以约束的。卫楚那边终于把饭吃完了，见南月枝没怎么动筷，便催促说：“愣住干嘛，赶紧吃啊。”
南月枝支吾了两下，还是敌不过卫楚的眼神，叹息一声端起饭碗吃起饭来。雾仙尊那边也已经吃饱了。她伸出纤长的食指在碗沿着一阵来回摩挲。“事情都已经问完了，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处理你？”
卫楚一拍额头，“对，还有这件事。”
其实他也挺头痛怎么处理雾仙尊的。杀人要偿命天经地义的，更何况她企图杀害南月枝，但卫楚不是审判官，他的任务终究是处理问题的异常，而不是去论里面的人的对错的，给南月枝讨回场子，也只是因为他有这个想法罢了。至于雾仙尊该不该死，他摸了摸脑袋，觉得自己不是很有资格批判。“我不知道。”
他最后很光棍地摊了摊手。雾仙尊深深地看了卫楚一眼，又忽然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很淡很淡，没有像银铃在响的感觉，倒是有些像冰在磨擦的感觉。“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她看了一眼南月枝，眼神耐人寻味，“我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会挑你了。”
“可别，”卫楚摆了摆手，“一个就够了，你可别来参合。”
南月枝没见过自家师父笑，心里有些怪怪的。只是当卫楚问她有什么意见不时，她又烦恼起来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的师父。杀了吧，但对方终究对自己有养育之恩，但放对方回去，又肯定不合适。见南月枝也没有想法，卫楚不禁有些一个头两个大，随口一说：“要不把您送回去刚才那世界？那里虽然文明雏形了一些，不过好歹算是有人，你努力努力说不定能够混个部落酋长当当呢！”
雾仙尊闻言也没有多少波澜：“我随意，你要把我杀了，也是你的决定。”
没想到她真的一点所谓都没有啊！卫楚心里啧啧两声，看着雾仙尊这一身打扮，又想起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忽然来了些恶趣味，摆手说：“算了，你先留在这里帮忙收拾一下房子……你会煮饭吗？你帮忙煮煮饭，打打杂，等我想到怎么处理你，我们再谈这问题。”
“你……”雾仙尊眉头终于挑了起来，“你要我照顾你？”
“不行吗？”
卫楚好笑地说，“你现在就一普通人，这里没有灵气，你也不用指望恢复力量……哦，你的肉体可能很强大，这里的人看上去像凡人，但那只是一般人而已……你要是敢胡作非为，我一个电话－－呃，传音，自然就有人来治你，那些人可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了。”
为了增强说服力，卫楚掏出手机登上b站，随便搜了些武器视频投映到电视屏上播给雾仙尊看。雾仙尊最初对手枪什么之类有些不以为然，但当播到导弹、核弹之际，她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露出震惊的表情。瞧，她嘴巴都合不拢了。南月枝也一样。她不像雾仙尊，直接就问卫楚这是什么哪是什么，卫楚也一一解释，正好也镇一镇南月枝。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们嘴巴合不拢的样子还挺像的……果然是师徒吗？卫楚从雾仙尊脸上看出几分忌惮之色，也听见她口中念念有词：“之前的巨大遗骸也是用这些技术制作出来的吗……此等武器之威力，竟然恐怖如斯，还是凡人可以动用的？”
她明显是觉得难以置信。卫楚估摸着这也威胁得差不多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警告说：“雾仙尊对吧，你好自为之吧，留在这里当几天煮饭婆吧。”
雾仙尊一言不发的，眼里也没有怨恨。反正雾仙尊暂且是住下来了。卫楚没有多余的房间，本来想着南月枝会念旧情，把房间让给雾仙尊的，但她却没有如卫楚所愿，自己住了一个房间。而奸计没得逞的卫楚垮着一张脸，直接把雾仙尊安排到沙发上让她睡。雾仙尊也没有意见，完全不像是一位仙尊。但她要求要洗澡。看来不论是什么修为，只要是女性就会在乎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她对浴室里面的事物一窍不通，还得南月枝教导一番。至于换穿的衣物，雾仙尊并不缺。南月枝从纳虚戒里掏出一套素白的长裙让雾仙尊穿着，洗干净身体的雾仙尊颇有种出水芙蓉的感觉，不过卫楚也没有多看。“被子给你……枕头没有多的了，你自己枕一枕抱枕吧。”
卫楚把被子放到床上去，就对一旁静静站着的雾仙尊挥了手说再见，自己就往房间走去。走到房门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拍额头又站停在哪里，回头看向仍站在那里的雾仙尊，笑着说道：“以前我见你，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然后呢？”
雾仙尊平静地反问。“现在有些了。”
卫楚丢下一句笑声，便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里。雾仙尊静静地看着那房门，脸色有一些微妙起来。但她接着又看了眼自己的床，表情又更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