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死的同伴,在我加入调查队这些年间,我们已经死了三十二个人。”
顿了顿,她把脑袋从膝盖里抬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很是难看。“你知道我加入调查队有多久吗?”
卫楚从她的脸上看是悲伤,还有一些沉淀下来,早就糊成一团的情感。那大概是已经麻木了的部分吧,他心想,然后摇了摇头。琥珀笑了一声。这笑声相当短促,就像是没有憋住一般,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之中。“我今年十六岁,我十四岁就加入了调查队,因为我是孤儿,虽然有配给,但我不想只成为负累,所以我加入了调查队,希望可以出一份力……对,我加入调查队仅仅两年,就亲身经历到有三十二位同伴死了。”
她摇了摇脑袋,似乎想要甩去纠缠不放的某些东西。“白狼是第三十三个,这次我甚至连他的名牌都没能带回去……甚至连他的装备都没有办法回收。”
卫楚垂下眼睛,觉得这种事情已经不能用悲伤来形容了。惨烈?单听这数字可能并不觉得很多,但这都是死在自己身边的人啊,而不是整体数字……要算整体数字肯定更多一些。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琥珀,只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想到她肩膀就是一颤,整个人忽然激动起来,一巴掌把卫楚的手给拍开,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狰狞。“我……”卫楚被吓了一跳。琥珀似乎也有些呆滞,仿佛刚才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她露出歉意的眼神,晃了晃脑袋,那双马尾晃动之下就像是两条无力垂下的尾巴:“抱歉,我……我就是……我并不是针对你。”
卫楚沉默了一下,“我知道。”
琥珀又难过地笑了起来:“抱歉……嗯,应该说谢谢。”
接着,她端起了自己的步枪,指着枪身上说:“你看这里……能看见很多名字吧?”
卫楚愣了一下,然后才定睛瞧去,果然在枪身上看见一些金属刮痕,上面刻着古怪的文字。透过终端的翻译系统,他知道那是一个又一个名字。琥珀带着一个若隐若隐,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笑容,伸手轻抚枪身上面的那些名字,如数家珍般解释说:“我们把装备回收回来,经过维护之后,如果还能使用,就会把上一任的名字刻上去……我这把枪已经经历了四个主人,他们都曾经是这把枪的主人,但现在已经埋尸在‘废土’。”
她又笑了起来,透露着淡淡的惆怅:“我偶尔在想,我就算是死,也要保护好我的装备,把装备传承下来……我想至少让下个人有比较好的装备可以使用,也在想至少我的名字可以留在上面,和下一任并肩作战。”
卫楚嘴巴开合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要有多少觉悟才能有这样子的想法,他不知道要意志有多坚定才能只剩下名字也要和同伴并肩作战……他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觉悟。就像他无法想像南月枝孤独五十年,她是如何在那些冷眼、和质疑中坚持下来一般。“我不会说你很坚强。”
卫楚斟酌了一下才终于开口,“因为你需要的并不是我的赞许,也不是我的承认,我能做的就是诉说你的悲哀……真的,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你,但如果你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琥珀垂下眼睛,脸上还在笑着。她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有点心碎。她就在那里伸手轻抚枪身上面的名字。卫楚无言地看着她,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仓库门旁有一撮黑发飘飞,想必是南月枝就站在了那里静静听着琥珀的话。好半晌,琥珀才打破了沉默,悔恨万分地说道:“白狼推开了我,就算他已经不是他,他已经变得有些奇怪,还想保护我……那时候我就应该……应该……我至少要保护好他的枪,把他的名字刻上去交给他的继任者……可我……”琥珀晃了晃头,说不下去了。卫楚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说道:“我想,换成是你,你也一样吧?你肯定也会把他推开……你们都一样,你们为了生存下去都有着一样的意志,就算你没有抢回他的装备……”卫楚伸手抓住了琥珀的枪。后者有些愕然地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但当她看见卫楚那温和的笑容时,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下来。卫楚把枪拿了过去,觉得沉甸甸的,对著仓库的门喊道:“月枝,你的剑能借我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