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着毛毛细雨,远远近近绿色的山丘蒙上了一层纱。“看样子,今天刚摘的桃子又卖不出去了。”
钟强狠狠揉了把脸,抹干脸上湿哒哒的雨水,把板车的绳子套上颈脖。板车离开了小集镇,顺着乡村小路往山沟里走,半车桃子压地钟强肩膀一阵抽搐。咬了咬牙,抹了把汗,忍着钻心的疼痛钟强继续上路。车轮在路中一块石头上一巅,残破的板车车轴嘎吱一声断裂了,车身倾覆,大半车红白的桃子在黄土路上散落滚了一地,大半裹满了稀泥。阴湿天气对钟强来说简直是个恶梦,即便是现在没用力气,右肩的筋键也疼地他呲牙咧嘴。钟强捏了捏肩膀,无奈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居然失声笑了出来。钟强大学毕业后就在江市一个公司上班,也算是个小白领。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后,让他生活彻底改变了。工作丢了,萌芽中的爱情也飞了,本来没什么积蓄的他只能回到家乡。车祸让他右臂筋键严重受损,如今挑吃水都只能用左手提。全部身家只有兜里的一百二十一块,连修板车的钱都不够。这半车桃子可是费了一上午时间摘的,现在人半残不残的,根本做不了重活,他感觉是老天要逼死自己。他从车上抓起一个最小的油桃,狠狠大咬了一口。他还没吃早饭呐,好的桃子又舍不得吃,要留到明天继续来小集上卖。吱……一辆别克君威刹在板车面前,几个大油桃被碾地稀烂,泥水点子溅了钟强满头满脸。“钟强快把你的破板车弄开,你个残废。”
别克车车窗摇下,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伸了出来,肥脖子上挂着条粗大的金链子。这个人是村长的大儿子唐虎,他们一家子把唐家坳村里最好的果园都承包了,最近几年赚了不少钱。调戏小媳妇,踹寡妇门的事干了不少,是唐家坳一带的恶霸。钟强家属于早些年搬来的外姓,父母早就过世了。剩下个七十多岁的爷爷也在一年过世了。钟强右臂受伤后在江市人民医院治了大半年,回家后又继续医治,花光了所有车祸赔付的钱,这个月的伙食就只能靠屋后三十几棵老树上结的这些油桃了。医生建议他别做重活,也许会慢慢好起来的。但是他清楚,自己的手臂虽然骨头没受伤,但筋键完全使不上力还疼的厉害,自己是残废了。“你说谁残废?你赔我桃子。”
钟强看着被碾坏的油桃,心疼不已。碾坏那几个可是最大最好的油桃啊。“你这些烂桃子值几个钱,快滚开,别挡着大爷回家吃饭。”
唐虎恶狠狠盯着钟强,突然拉开车门冲过来就给钟强当面一拳。钟强本能地抬起右手去挡,左拳对着唐胖子的肚子直捶了过去。要是身体没受伤之前,钟强觉得自己就算打不过唐胖子,也至少能回击几拳,最不济也可以咬他几口。但事实上钟强回击的左拳还没碰到唐胖子,抬起的右臂便传来一股锥心的疼,直接让他整个身体抽空了力气。紧接着脸上重重挨了一拳,鼻子发热,一股鼻血就飚了出来。跟着整个人萎顿在泥地里,头上脸上被唐胖子狠狠地踹了十几脚,耳边还传来唐胖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打死你个残废,一片烂山地让你租给我你还端着。敢得罪我,让你油桃都卖不出去。”
唐胖子打完钟强又对着板车狠狠踹了几脚,抬手揭翻在路边的山沟里,整个板车都散架了,油桃滚的到处都是。见路可以通过车了,唐胖子朝钟强身上吐了口吐沫,哈哈笑了几声。钟强忍着剧痛,跳起来一口咬向唐胖子脖子,唐胖子伸手去挡,钟强横一条拼命的心,死死咬在他小臂上,唐胖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接下来钟强迎来了唐胖子更猛烈的毒打,钟强再也提不起力气回击了。看到钟强奄奄一息,唐胖子才骂骂咧咧地钻进车里开走了。别克溅起的黄泥点子撒了钟强满身,大雨继续落下。半个小时后,钟强缓缓坐起来,抬头望着天空,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混着鼻血湿哒哒的。“迟早有一天我要一脚把你这个恶霸踩进泥里!”
钟强对着苍天嘶吼了几声,终于平复下情绪,看向自己的桃子。板车看样子只能当柴火了,油桃大多也被山沟的水冲走。钟强忍着痛跳下水沟,两个车轮还能用,必须要捡回来。一手提着一个车轮,钟强看到对面山沟的水突然涨起一大截。“山洪来了。”
钟强直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这完全是老天要弄死自己的节奏啊。扔掉车轮,钟强手脚并用地往路上爬,再晚可就要被山洪冲走了。万幸的是在泥浆裹着树枝烂叶冲来之前,他刚好爬上路基。山沟里的洪水呼啸而过,黄泥滚滚地顺着山沟冲下去,桃子和破板车瞬间没了踪影。钟强盯着洪水发愣。运桃子的板车没有了,树上剩下的桃子怎么运来小集市上卖?一截老树桩在洪水里浮浮沉沉,被一个浪头冲撞上对面山岩,顿时四分五裂。钟强下意识抬手挡着脸,防备四溅的腐朽木块砸到头脸。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手刚刚抬起一截烂木头飞过来砰地一声砸在手臂上,疼地钟强倒吸了一口凉气。呲牙咧嘴爬到路基另一边,钟强看到那块烂木头中间似乎个明亮的东西。这烂树桩里难道还藏着什么宝贝不成?雨似乎越来越大,前后看了看人影倒是半个也没有。钟强走过去扒拉出那块东西仔细看。那闪光的东西是个拇指大小的圆圆小球,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像玉又不像玉,沾了水之后晶莹通透。圆球顶端一个黑色的金属五爪深深嵌了进去,爪子顶端是一个圆环。想来应该是用来穿绳子便于携带。钟强对着光仔细瞅了瞅,小球里面似乎藏着有什么小东西,可任他把眼睛瞪成了牛眼也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这多半是个宝贝啊?莫非是夜明珠!钟强像偷了东西似得再次前后左右张望,四野无人,这东西又是从山里冲出来的无主之物。麻利地把珠子揣进胸口贴身口袋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发财了,看这个东西的样子,有可能是个宝石,可能值很多钱。要是夜里还能发光,这辈子就算两只手都使不上力气也能不愁吃穿了。冒着雨,钟强把地上剩余的几十个桃子用衣服包起来,顺着泥泞的山路走回了家。钟强家在半山的一个石崖下,两间破旧的青瓦房,门前一棵歪七扭八的大梨树。现在果子已经成熟了,树上结满了干瘪的小酸梨,不过果实酸涩难以入口,连马蜂都不愿意去蛰一下。屋左边是一大片桃林,一年多没人经管,大多数桃树都死了,只剩下稀稀拉拉三十几棵桃树。就是这片钟强爷爷用石块围起来的四五亩地,让唐虎一直对从江市回来的钟强不满。石块墙之后就是唐虎承包的上百亩良种桃林,按说这四五亩瘦地不值得唐虎看上眼。唐虎看重的是钟强家背后山崖上那道天然小山溪。如果有了这山溪,顺着溪流砌一道沟,百亩果园的灌溉就能省下一大笔钱。这溪水在钟强家后院积成了一个小潭,再环着房子左边流出去,蜿蜒灌溉桃林,然后流进山沟里。钟强爷爷自己修了道条沟,那几亩瘦地有这泉水的滋润,省了灌溉的麻烦。钟强刚从江市回来唐虎就找上门,说连地带溪水一起租下来的事。钟强一直没答应,一个原因是唐虎给的钱实在太少,一年才区区的一千五百块;另一个原因是这片桃林是爷爷的心血。再现实点,就目前钟强的情况来说,失去那片桃林,他自己就得饿死。打开门,屋里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被风吹破的屋瓦一直渗水。这样的雨天,地上已经积了不小几滩水。对这事钟强早已经习惯,没办法,自己手拿不起四两东西,又没钱请砖瓦匠来修缮,只能先将就住着。这时候钟强急着看捡来珠子,也顾不得拿盆接水,死死关上透风的木门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