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奉说得不错,张绣不是李式,所以他率领的骑兵虽然不是飞熊军那样的精锐,战斗力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骑将对骑兵战斗力的影响丝毫不逊色于步卒将领,甚至有过之。 但刘协不觉得张绣不可战胜。 尤其是看到杨奉对张绣的畏惧,他更有必要打破这种骑兵无敌的惯性思维。 白波军,甚至是绝大部分黄巾军,因为骑兵数量少,不熟悉骑兵战术,都对骑兵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 这一点,在之前商讨战术的时候,刘协就已经意识到了。 包括杨奉在内,对据阵而守还有一些信心,对主动出击,和李傕野战,想都不敢想。 杨奉走后,刘协叫来王越等人,商量怎么伏击张绣,至少要抓几个俘虏过来,杀杀张绣的锐气,让他别把这儿当自家院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艺高人胆大,王越等人的胆量明显比杨奉及其部下要大得多。 听完刘协的要求,王越拱手领命,带着两个虎贲侍郎出帐去了。 —— 张绣下了马,将长矛插在地上,走到一旁的草丛里,撩起甲裙,撒了一泡尿。 远处的杨奉大营灯火闪烁,营楼上观望的士卒身影隐约可见。 “将军,今天还去袭营吗?”
亲卫将张威走了过来,递过一壶酒,一块干肉。 “去。”
张绣接过酒肉,先灌了一大口酒,又咬下一块肉,用力咀嚼着。“李傕不敢来攻,我就帮他敲敲边鼓,将来问起来,也有话说。”
张威撇撇嘴。“将军,李傕这是怕了吗?这都三天了,一战未打。”
“不好说,也许是怕了,也许是想等朝廷断粮,不战自溃。”
“这倒也是。”
张威唾了一口唾沫。“朝廷混到这种地步,真是丢脸。将军,你不做羽林中郎将是对的,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前途,迟早要亡的。”
张绣喝了一口酒,没有接话。 张威的想法是很多人的想法,他大致也这么想。只是对朝廷的前途,他有一点不同的看法。 大汉四百年,根基深固,不是说亡就能亡的。 以袁氏四世三公的雄厚人脉,尚且不敢无视朝廷,自立为王,还要想出各种借口来掩饰,凉州人又有什么资格蔑视朝廷? 如果朝廷真的人人都可代替,李傕、郭汜又何必来追,叔父张济又何必一心想将朝廷迁往弘农,掌握在自己手中。 说到底,还是希望借助朝廷的名义罢了。 这本身就说明朝廷还有价值,并非一钱不值。 当然,让他向朝廷称臣,去做什么羽林中郎将,那也是不可能的。 要做就做骠骑将军,像霍去病那样。 叔叔做大将军。 “休息一会儿。”
张绣摆摆手,示意部下各找地方休息。 杨奉以步卒为主,骑兵极少,只敢严守大营,不敢出营接战,这里就是他自由驰骋的牧场,毋须担心敌人出现。能威胁他的人只有段煨,但段煨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叔叔张济为敌。 大家心照不宣。 骑士们散去,以百骑为单位,各找地方休息。他们成军多年,配合默契,不用张绣吩咐,自有人在外围警戒,其他人找地方打盹。 骑兵游弋在战场上,是不可能真正闭上眼睛睡觉的,饿了就吃,困了就打个盹,骑术好的甚至可以在马背上睡觉。 这些都是长年累月的马背生活养成的习惯,不是短时间内能训练出来的。 真正的骑兵,永远是幽并凉的特产,中原人有钱也买不到,学不来。 张绣靠着一棵大树,双手抱在脑后,看着夜空出神。 他这两天总是想起皇甫郦。 他比皇甫郦小几岁,一直很欣赏皇甫郦,甚至有些崇拜皇甫郦。 出身好,有学问,少年入仕,每一样都是他可望不可求的。 皇甫郦赶到弘农,极力劝说叔叔张济向朝廷称臣,又盛赞天子是中兴之主,虽说最后没能成功,却对张绣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以皇甫郦的见识,他如此卖力地支持朝廷仅仅是因为守节吗? 这两天,张绣四处游弋,去过士孙瑞的阵地,看到了天子大纛,也去过杨奉的大营,隐约看到了天子身边的郎官,但他一直想的天子本人却没见到。 他知道天子就在这方圆数里以内,却无法准确判断天子的位置。 天子真的是龙吗?或飞于九天之上,或藏于九地之下。 就在张绣出神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吵闹声,有人大喊大叫,好像出了什么事。 张绣有些不快,却没当回事。 或许是杨奉派出的斥候到了附近,被警戒的骑士发现了,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 这种小事不用他去管,百人将足以解决。 片刻之后,吵闹声果然消失了,恢复了平静。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百人将奔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喊道:“将军,将军。”
“什么事?”
张绣没好气的说道。“抓住了?”
百人将愣了一下,随即连连摇头,一滴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口水的液体落在张绣的脸上。 张绣更不爽,一跃而起。 “有屁就放。”
“我们一队游骑遇到了袭击,损失了三个人。”
张绣一愣。“对方几个人?”
“好像是两……两个。”
张绣的眉梢顿时竖了起来。一队游骑通常是十人,被对方两个人袭击,不仅没能抓住对方,居然还损失了三个人。 这样的事,闻所未闻。 “什么样的高手?”
张绣莫名的兴奋。 “不知道,从他们用的刀来看,好像是……虎贲郎。”
张绣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摆摆手。“加强警戒,游骑人数加倍。”
“喏。”
百人将如释重负,匆匆去了。 张绣来回踱了两步,心中有些兴奋。 如果真是虎贲,那说明天子在附近,很可能就在杨奉的大营里。 “你说,今晚去袭营,有没有可能生擒天子?”
张绣对部曲将张威说道。 张威直勾勾的看着张绣,嘴唇翕动,手按在刀柄上,一动不动。 刹那间,张绣浑身发紧,一阵寒意由尾闾升起,直奔后脑。 张绣大喝一声,突然拔起一旁插在土中的长矛,转身便刺。 他刺了个空,眼前并没有人。 抱着旗杆,靠在树上假寐的掌旗兵倒在地上,鲜血从咽喉处汩汩流出,旗杆上的战旗却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