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汛?”
韩遂愕然。他以为天子留下他,是想和他商量进逼冀州的事,没想到天子让他防秋汛。 “不理解?”
刘协一点也不意外。 韩遂满脑子想的都是建功立业,将大将军前面的抚军二字去掉。再不济,也要做一个真正的太尉,光宗耀祖。 防秋汛,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以内。 可是对他来说,这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 如何改变关东百姓的既有印象,让他们相信朝廷是真心为他们着想,并自发地支持度田,而不是听世家大族忽悠? 让被世家大族称为虎狼之师的西凉大军去防秋汛。 虞翻说,讲道理是没用的,做给他们看才是正理。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做点实事让他们看。 仅凭口舌之争,别说韩遂,就连朝廷也不是关东士大夫的对手,舆论工具就掌握在他们手中。就算朝廷现在下诏书,恐怕也到不了普通百姓手里。 但大军修堤防汛,确保辖区的大河不会决堤,这是很多人都能直接感受到的。就算山东百姓暂时不清楚,河南、陈留、颍川一带的百姓也能看在眼里。 以后谁还说西凉军是虎狼之师,相信的人至少会少得多。 韩遂虽然有些疑惑,但刘协一解释,他就明白了。 他欣然接受。 他正闲得生蛆。既然防秋汛也是立功,而且还是为西凉军正名,对他来说有利无弊,没有拒绝的道理。 虽然这事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刘协随即和韩遂详细商量了防秋汛的安排。 经王景治河之后,黄河决堤的危险已经大减,史上有“安流千年”的美誉。安流千年指的是没有大的决口,没有黄河改道这样的大灾,小灾小难则从来没有停过。 且王景主持修建的水利系统比较复杂,需要经常性的维护才能发挥作用。黄巾以来,尤其是董卓乱政以来,已经有十年没有好好维护,决堤的风险正在逐年增加。 据曹操说,前两天秋汛,兖州、豫州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灾。 好在积累的问题的不大,只要及时清理修复,就能基本解决问题。 金城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韩遂对此并不陌生,一听就懂了。 刘协又说,除了驻军之外,还可以招募一些百姓参加。一方面是补充人手不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扩大宣传。 如今洛阳人口奇缺,如果能吸引一部分人口到洛阳定居,一起屯田,恢复起来也快得多。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韩遂要控制好部下,不能让他们做出伤害百姓,甚至滥杀无辜这样的事来。 韩遂胸有成竹。 经过几年教化,军中将士的习气已经改了不少。上了战场,见了血,能不能维持军纪,他不敢保证。修个堤、筑个坝,又不是作战,军纪如果还维持不住,他这个抚军大将军也太不称职了,哪里还有脸坐在天子对面大放厥词。 刘协又提议,除了招募百姓之外,你还可以放出风声,要重金礼聘通晓水利的人才。这么做,不仅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朝廷重视民生,要兴修水利,还可以体现朝廷务实的风气。 坐而论道的走开,为民谋福利的速来。 山东士大夫崇尚经学,能干实事的却不多。朝廷不需要那些只会清谈的名士,要能做实事的人才。但是直接说,肯定会引起士大夫的反对,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韩遂心领神会,有一种为天子冲锋陷阵的感觉,只不过战场变成了与士大夫斗智斗勇。 当年上计京师,遭到山东士大师的集体蔑视,今天有机会狠狠打他们的脸,没有道理不全力以赴。 “臣唯陛下马首是瞻。”
韩遂伏地,行了大礼。 —— 孙策、周瑜下殿之后,来到虞翻所住的庐舍。 一进门,两人就惊呆了。 虞翻蓬头垢面,坐在一堆纸中,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纸,口中念念有辞。身边的纸上,四周的墙上,画满了各种图形,写满了文字,还有一些从来没见过的符号。 “长……长史?”
二人面面相觑。 虞翻抬头,看到二人,面露喜色,一跃而起。 “你们来得正好,我刚刚搞清楚了一道形学难题。”
他一手拽着孙策,一手拽着周瑜,大步走到墙壁前,指着墙上的一个圆形说道:“知道为什么圆最接近道的么?”
孙策一脸茫然,周瑜却听懂了,连忙问道:“为何?”
虞翻提起笔,在墙上画了起来。“老子说,上善若水,几于道。任何时间,水都尽可能的收缩,而收缩到极限,就是圆。”
虞翻开始说的,周瑜还能听懂几句,再后来,他就和孙策没什么区别了,一头雾水。 他也学过九章,但他根本看不懂虞翻在墙上画的那些算术。 “长史,这是西域算学吗?”
虞翻一愣,连连摇头。“不是,西域算学虽然新奇,与我中原算学不同,但也只是新奇而已,成就未必就比我中原算学高。这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虞翻眼中闪现出得意的光芒。“而且这是经过证明的。证明,你懂吗?”
周瑜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证明就是经过数的验算,不管谁来算,都无法推翻这个结果。”
虞翻哈哈大笑。“象的解释,人各有辞,义理更是莫衰一是,难有定论。但数的验算是确凿无疑的。就算圣人反对,他也无法推翻这个结果,千年万载以后,对的还是对的。”
周瑜惊得瞪大了眼睛,与孙策交换了一个有点惊恐的眼神。 虞翻虽然是狂生,但他却是儒门中人,对圣人的尊敬有生俱来。如今居然连圣人都不放在眼里,莫不是思虑太重,病了? 虞翻看到了二人的眼神,哈哈大笑。 “放心吧,我没病,我只是欣喜若狂。”
见二人依然不太确信,忽然哑然失笑,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对了,我这两天沉湎算学,未曾问你们的事。什么时候朝会?你们有什么计划?”
孙策咳嗽了一声,把朝会的内容说了一遍。 听说朝会已经结束了,虞翻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这个结果不错啊,你们也算如愿了。”
“那长史……有什么计划?你真要留在长安,出任讲武堂祭酒吗?”
虞翻扬所手。“做不做讲武堂祭酒,并不重要,我只想与天子朝夕相处,坐而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