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长,姜冏等人陆续到达,得知贾诩接任太尉,他们既惊又喜,气氛瞬间热烈起来,七嘴八舌地说要送礼庆贺。 看到这一幕,韩遂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他是这支大军的主将,但贾诩却是真正的灵魂。各营长史、司马都以曾经受训于讲武堂而自豪,将贾诩看作老师,天子则是真正的统帅。 得知讲武堂与太学诸堂不同,独立于阿房宫旧址之上时,他们就曾热烈讨论了一阵子,对这种与众不同的待遇甘之如饴。 有时候,他也想,是不是应该将儿子韩银送到讲武堂去受训,否则以后很难和这些讲武堂出身的将领打成一片。 “好了,好了,安静。”
黄猗率先示意大家冷静,不要偏离了主题。“大将军请大家来,是如何在军中宣讲这些文章的,不是讨论如何向贾诩庆贺的。先生是什么人,你们也知道的,大张旗鼓的去庆贺,只会挨一顿骂。”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表示赞同。 贾诩为人低调,的确不喜欢这种事。 “你们想表达喜悦的最好办法,就是协助大将军履行诏书和太尉府的命令,将陛下的良苦用心告诉每一个将士,让他们做好准备,随时能为捍卫朝廷而战。这是大将军的使命,也是我等的使命。”
姜冏等人反应过来,几十道目光齐唰唰地看向韩遂。 韩遂很满意。 这也是他最喜欢黄猗的原因之一,出身世家的黄猗总能及时维护他身为抚军大将军的尊严。相比之下,姜冏等人考虑得就没这么周到。 “文和不仅是你们的先生,还是我的老友。他出任三公之首的太尉不仅仅是个人荣耀,更是陛下对数十万将士拥护朝廷,为朝廷血战的奖赏。自光武中兴以来,一百七十五年,如今终于又有一个出自军中,真正能代表我军中将士的太尉。”
韩遂停顿了一下,目光炯炯地扫视一周,仿佛做了太尉的不是贾诩,而是他韩遂。 “彩!”
诸将齐声喝彩。 韩遂这句话算是说到他们心眼里了。 大汉有很多太尉,其中不乏凉州人,但真正能掌握兵权,并与数十万将士贴心的太尉,贾诩应该是第一个。 杨彪则不然,大家尊重他的品德,却不认为他是军中之人。 韩遂清咳一声,又道:“这是喜事,理当祝贺,我会代表诸君上书。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在军中宣讲。”
他拿起那篇文章,轻轻抖了抖。“这三篇文章都是饱学之士所作,但他们说的道理,哼哼,都是狗屁。所以,在军中宣讲不是要将士们相信他们的这些话,而是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反对度田。”
韩遂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说到底,他们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也和山东的普通百姓不是一路人。那么,我们不禁要问,朝廷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费这么多事,让他们写文章,大放厥词,还要费心费力地在军中宣讲?为什么?”
说到最后,韩遂已经是声色俱厉,杀气腾腾。 诸将不笑了,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诸君,这就是天子的胸怀,天子的气度啊。”
韩遂拍打着手中的文章,哗哗作响。“天子欲兴王道,就不能堵塞言路,要不然那些人嘴上不敢说,背地里地会诽谤朝廷。还会在史书中颠倒黑白,转是为非,就像诬蔑我们凉州人一样。天子让他们说,就是要看他们究竟想说什么,又能说什么,让天下人看看他们的嘴脸。”
姜冏偷偷看了黄猗一眼,却发现黄猗面不改色,恍若未闻,不禁暗自一笑。 他们大多是凉州人,对韩遂的说法深有同感。黄猗却是关东人,他的族伯黄琬曾与董卓发生激烈冲突,算是排斥凉州人的山东士大夫的一员。身处这样的场合,黄猗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但黄猗掩饰得极好。 这些关东人就是有城府,不像凉州人直肠子,一言不合就拔刀。 “天子为什么要在军中推行教化,要让我们读书?就是为了今天,让我们知道这些读书人究竟想说什么。”
韩遂最后做了总结。“所以,诸君不仅要在军中宣讲,还要让将士们知道这些人的嘴脸,不要被他们道德君子的外表骗了。必要的时候,还要进行反驳,不能任由他们胡说八道。”
“喏。”
诸将齐声应诺,却有些底气不足。 要他们杀人,他们很有信心。要他们和大儒辩论,他们哪有这个本事。 “是不是担心写不出文章?”
韩遂冷笑道。 “大将军,大部分将士……只认得字,没写过文章啊。”
“他们不会写,军中教习也不会写?只要将将士们态度表达出来,就是好文章。”
韩遂说道:“他们不是总说为民请命吗?谁是民?我们就是民,我们的态度就是民意。他们要为民请命,岂能视我们的态度而不见?”
“没错,大将军说得对,军中将士是民,那些与我们一起修缮河堤的百姓也是民。”
黄猗补充道:“所以我们不仅要在军中讲,还要在工地上讲,让更多的人知道朝廷为什么要度田,又是什么人反对度田。”
“那这些文章可不够啊。”
有人提醒道。 “这个不用你们担心。”
韩遂笑道:“子美的夫人在睢阳办了印坊,我们可以送一份文书过去,请她翻印,要多少都有。将来不仅要在关东发行,还要送到河北,让冀州的百姓也听听这些人在说些什么。”
姜冏一声叹息,故作遗憾。“大将军,如此一来,只怕冀州不战自溃,我等想立功更难了。”
韩遂一愣,随即又说道:“真能如此,岂不更好?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就是这样么?”
诸将互相看看,心有灵犀地笑了起来。 韩遂就是嘴硬,真要有这么一天,他会很大失所望的。 比起不战而屈人之兵,韩遂显然更渴望在战场上击败袁绍,报当年一箭之仇。 不过这样的话只能在背后说说,不能当着韩遂的面说。 否则韩遂会暴走的。 商量完了在军中宣讲的事,诸将领命而去。 韩遂留下黄猗,命他带一些钱,立刻赶往睢阳,与袁权商量翻印文章的事。刻版需要的时间比较长,等他请示朝廷批准翻印的诏书到达,袁权都未必能做好翻印的准备。 “子美,你暂时就留在睢阳。”
韩遂拍拍黄猗的肩膀。“有什么事,我会用快马通知你。”
黄猗感激不尽,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