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军整改方案确定,随即进行兵员补充,并展开训练。 为了方便整合,士孙瑞很快就带着挑选出的将士北上,赶赴太原,与留守的步兵营、射声营汇合,一起东进。 刘表去送士孙瑞,两人在小平津握手道别。 士孙瑞对刘表说,你可以跟着天子东进,一路上多看看,自然能明白天子新政的高明之处。有了真切的感悟,你写出来的文章才能说服别人。 否则就是一堆废话,连自己都不相信。 刘表深表赞同的同时,又有些担心。万一我迟迟写不出文章,天子没耐心了,那怎么办? 士孙瑞深深地看了刘表一眼,无声而笑。 他知道刘表在担心什么。 刘表年近六十,做不做官的不重要,刘琦、刘琮兄弟却耽误不得。一个家族能不能持续兴盛,关键就看子孙有没有出息。 “景升,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让伯玉先跟着我。北军刚刚调整完,还有不少空缺。校尉、假校尉、长史之类不敢说,安排个其他官职,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士孙瑞顿了顿,又道:“我给本初送了信,也是这么说的。”
刘表看了士孙瑞两眼,露出一丝释然的浅笑。 士孙瑞的面子就是大,连袁绍的儿子都敢护。 不过话又说回来,天子想拦也拦不过来。天下官员还是以士大夫居多,朝廷管得再严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与其搞得针锋相对,互相隐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在荆州时,他也曾有同样的无奈。 “多谢君荣的好意。只是犬子与刘玄德有约,不能食言。”
士孙瑞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刘备身边人少,刘琦有更多的出头机会,自然比入北军更佳。 “就此别过。”
士孙瑞拱拱手。“希望能早日读到你的高论。”
刘表哈哈一笑,拱手告别。“谨祝君荣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 袁绍抬起手,轻轻的敲了敲车壁。 跟在车旁的袁谭连忙附身过去,将车窗拉开一条缝。 “阿翁?”
袁绍睁开眼睛,目光渐渐聚拢。“到哪儿了?”
袁谭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已经进了汝阳界,再有十几里就到家了。阿翁若是累了,不妨休息一下,卧雪亭就在前面。”
“卧雪亭啊。”
袁绍沉吟了片刻,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袁氏四世三公,为大汉第一流的世家,始祖袁安的事迹自然广为流传,卧雪的故事更是如此。天下乡亭中以卧雪为名的很多,汝阳也有一个。 回到阔别二十余年的家乡,在卧雪亭歇歇脚,或许不是坏事。 马车又向前走了里余,便到了卧雪亭。马车停住,袁谭亲自抱起袁绍下车,准备到亭中休息片刻。 “就在外面吧。”
袁绍突然说道。 袁谭愣了一下,却还是照办,命人在亭外设了挡风的帷幕和案几,又垫上厚厚的软垫,这才将袁绍抱了过去。 袁绍靠着案几,正对着卧雪亭,看着门上匾额中两个端庄的隶书,一时感慨。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这两个字应该是蔡邕手书。 汝南袁氏与陈留蔡氏是世交,袁氏有人去世,常由蔡邕编撰碑文甚至书丹。只可惜,蔡邕被王允杀了,没办法再给他写碑文了。 多年以来,袁绍第一次觉得王允杀蔡邕有些鲁莽。 一个书生而已,何必搞得满城风雨,留着又何妨? 盯着“卧雪”二字看了一会儿,袁绍的有些累了,闭上眼睛。 但他的心情却平静了许多,仿佛从袁安卧雪的故事中得到了抚慰。 袁谭拱手站在一旁,神情肃穆。 郭图站在不远处,抬头看着远处,神情有些萧索。 逢纪、荀谌都没有跟来。荀谌回了家乡颍阴,逢纪说是去访友,具体访谁,不得而知。 袁绍知道这些,却没有问。 韩馥死后,荀谌就与他貌合神离。之所以跟着他回豫州,不过是天子不肯轻易接纳他。只是以荀氏的影响力,荀谌重新入仕是迟早的事,自然没必要一直跟着他。 逢纪也差不多,没有去路的只有郭图。 郭图曾遭天子折辱,不想再受委屈,所以跟着他来了汝南。虽然袁绍已经知道是郭图不经他同意,亲笔写了请罪疏,袁绍还是原谅了他。 事到如今,还有谁是不可原谅的呢。 真要计较起来,只怕连亲儿子袁谭都靠不住。 见袁绍闭目养神,袁谭蹑手蹑脚地走到郭图身边,使了个眼色,一起走到几十步开外。 “马上就到了。”
袁谭轻声说道,神情不安。 郭图嗯了一声。 “会不会有意外?”
袁谭又道,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帷幕。“阿翁病成这样,怕是受不住羞辱。”
郭图咂了咂嘴。“不会,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惊动别人的。他现在应该不想见人,否则也不会留在亭外吹风了。”
袁谭眼神闪了闪,没吭声。 他也想到了袁绍不肯进亭的原因,只是没像郭图说得这么直白。 这一路走来,他们刻意与外人保持距离,就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以免刺激袁绍。 袁绍大概也清楚这一点,非常配合,极其低调。就像当年弃官奔丧,生怕被许劭批评,进汝南之前就遣散随从游侠一样。 郭图提前派人购置了一座偏僻的宅子,就在城外的袁氏茔附近。他们不用进城,可以直接入住,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有骑士从远处驰来,远远地就下了马,将坐骑系在道旁的树上,快步赶到郭图面前,躬身一拜。 “郭君,大事不好。”
“怎么了?”
郭图眉头一跳,语气有些惶急。 “袁术派人回乡,说是收回成命,同意袁公重归袁氏宗族。”
郭图大喜,与袁谭交换了一个眼神,异口同声的说道:“这是好事啊。”
骑士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喜色,反倒极其尴尬。 郭图迅速冷静下来。“还有什么事?”
“他……”骑士咽了一口唾沫。“他让人刻了一块碑,就在文开公(袁成)的墓旁。”
郭图的脸色顿时煞白,随即又涨得通红。 不用骑士再说,他也猜得到了。 不用说,那块碑上肯定就是他代袁绍写的请罪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