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门在望,张郃缓缓勒住坐骑,转头南望。 他奉审配之命,率部驻扎在城外,阻止天子的大军渡过漳水。原本做好了苦战的准备,不料天子进入魏郡之后,一心在意在内黄、繁阳一带度田,根本没有进逼邺城的意思。 这看似用兵之道的举动却让审配准备好的作战方案落了空,不得不进行调整,改为主动出击,并各个击破。 这个方案显然很冒险,但慑于审配的威猛和田丰的睿智,敢于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几乎没有,包括他和高览在内。 但这不代表私下里不会有疑问。 高览有,他也有。 “阿翁。”
营门打开,留守大营的长子张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儒生。 张郃看见儒生,连忙下马,拱手施礼。 “想不到这里能看到卑君。”
儒生含笑拱手施礼。“将军别来无恙?”
“还算安好,多谢卑君关心。卑君来得正好,我有几处疑义不明,正想作书向卑君请教。”
儒生客气了几句,与张郃一起入营。 他叫卑湛,也是河间鄚县人,与张郃是同乡。张郃虽是武夫,却对儒生极为尊敬,闲时也研读经义,不懂的就向卑湛请教。 两人进了帐,张雄安排了酒食,陪坐在一旁。 张郃问起来意。 卑湛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憋了一会儿,才说道:“幽燕都护荀攸已经率部进入冀州,他派人到各县宣布朝廷政令,又推荐我入太学,盛情难却,我只好来见驾。”
张郃微怔。“幽燕都护荀攸到了冀州?什么时候的事?”
“七八天前吧。他身边有个叫辛毗的,对冀州情况很熟悉,连我这样的无名之辈都知道,派人上门礼请。”
张郃的眉头皱起。 他知道辛毗,那是汝颍年轻一辈中的俊杰,据说与陈群齐名。不过两人门第不一样,陈群有陈寔这样的大名士祖父,名头更响。辛毗相对而言知道的人不多。 但是论才能,辛毗比陈群更强。 袁熙能在徐州取得一些战果,主要归功于两个人,一个是渤海人韩宣,另一个就是辛毗。 他居然去了荀攸麾下? “现在主事的是荀攸,不是袁术?”
张郃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袁术病了,幽州兵都交给了荀攸指挥,步骑约三四万人。”
张郃心头一紧。 这可是个意外情况。 审配还想以袁术为诱饵,引北军出击呢。现在袁术将幽州军交给区荀攸指挥,哪里还有机会。 那不是诱敌,那是送死。 “荀攸在河间干什么?”
卑湛摇摇头。他不太清楚这些,接到荀攸的推荐后,他就起程南下了。去年听说长安太学论讲,他本来就有意去看看,这次得到荀攸的推荐,他正中下怀,连必要的推辞都没有。 张郃听了,暗自苦笑。 虽然不知道荀攸在搞什么,但他这一招太狠了。 读书人就算不是什么高门大族,也是乡里知名,有一定的影响力。荀攸推荐冀州读书人入太学,既能收买人心,减少不必要的对抗,又能扰乱邺城内的军心士气。 一旦消息传到邺城,那些本来就不是很坚决的人就有可能动摇。 包括他自己。 卑湛南下见驾,经过自己的大营,恐怕不是无意之举,而是带着劝降的任务来的。 “天子已经到了内黄一带,离此还有二百里。卑君在我营中休息一日,明天再起程吧。”
卑湛点点头,一口答应。 —— “袁术病了?”
刘协大感意外,接过诸葛亮递来的文书,扫了一眼,随即哑然失笑。 他还以为历史惯性又要发挥作用,收袁术归位呢。 原来是避祸啊。 袁术在信里说得很悲惨,又是感伤世事,又是悲痛亲人,以至于身体憔悴,耳目昏沉,不能理事,看起来一副马上就要死的样子。 但他的笔迹却沉着有力,一点不像病人能写得出来的。 他明明可以不用亲笔写,却非要亲笔写,自然是想告诉朝廷他的良苦用心。 我没病,但是为了朝廷,我必须病。 这等于把知趣写在了脸上,生怕朝廷体会不到。 “给他回复,让他来行在,请太医们诊诊脉。”
“唯。”
诸葛亮铺开笔墨,随即草拟给袁术的回复。 刘协起身,在帐内来回走了几步,又问道:“梁国郡兵到了吗?”
“快了,就在今明两天。”
“袁权跟着来了吗?”
“这倒没问。”
“派人去问一下,如果没来,就让她带人来魏郡。”
刘协抬起头,看向远处。“最近文书多,要在魏郡建个印坊才行。”
诸葛亮停住笔,抬起头,看着刘协,眼神湛然。“陛下若是为了安抚袁术,自无不可。若只是为了印刷文书,似乎不必招袁权前来。”
刘协转头看着诸葛亮。“谁能当得重任?”
“陛下忘了那个中山女子甄宓了么?她就在河东印坊做过事,负责组建一个印坊应该不成问题。”
刘协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 安抚袁术的办法很多,但此时此刻,争取冀州人心同样重要。与其召袁权前来冀州组建印坊,不如让冀州人甄宓负责。 睢阳印坊的确也很重要,影响力辐射到整个中原。 “召甄宓来。”
诸葛亮应了一声,起身去安排,然后归座,继续草拟给袁术的回复。刘协来回踱着步,又问道:“谁接任幽州刺史更好?”
“杨弘。”
刘协想了想,接受了诸葛亮的建议。 袁术识趣,以不惑之年求退,朝廷不能不投桃报李。杨弘既是袁术的亲信,又是弘农杨氏子弟,由他接任幽州刺史,也算是朝廷的一种姿态,表示朝廷并不想赶尽杀绝,还能稳住幽州形势,不至于生乱。 袁术应该也是想到这一点,这才主动求退。 如果他不让杨弘任接任幽州刺史,会显得朝廷太小气。 他知道这是妥协。正如他现在着力推行的度田并不是真正的土地革命,只是权宜之计。 但政治就是如此,一步到位太难了。 身为天子,他只能做改良派,不能做革命派。 “孔明,你怎么样看袁术其人?”
诸葛亮写完文书,放下笔,思索了片刻。“无才无德,但略知尊卑强弱,擅长趋利避害,不作无谓之争。世家子弟,大多如此,反倒是袁绍那样的不多见。”
刘协想了想,瞥了诸葛亮一眼,呵呵地笑了两声。 诸葛亮面色如常。 帐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讲武堂工学技师甄宓,奉诏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