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下你的意见。”
刘协摆摆手,看向黄猗。 黄猗躬身致意。 “臣以为,此战虽意外受挫,却不影响整个战局,相反倒是个提醒。”
黄猗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军围城,兵力十倍于敌,诸军都有轻敌之意,以为唾手可得,是以人人争先。但我军其实并没有如此优势,或者说,我这的优势并不在于兵力悬殊。”
刘备疑惑地看着黄猗,就连法正都有些不解。 刘协却听懂了黄猗的言外之意,不禁露出一丝浅笑。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脑子灵活,思路开阔,悟性也比一般人强。只要他们肯用心,收获将远远超过普通人。 “我军的兵力虽有十余万众,但近半是骑兵。”
黄猗解释道:“攻城时,骑兵是起不到太多作用的,所以兵力优势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
“度田的诏书公布之后,不少冀州大族入城,城中的兵力比之前预期的更多,估计总兵力当在三万以上。仅以步卒而论,我军的兵力优势不超过两倍。将来攻城时,若不能谨慎从事,受挫的可能性更大。”
刘备恍然,连连点头。 法正笑道:“这么说,我军此次受挫倒是因祸得福了?”
黄猗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若能吸引教训,自然是因祸得福。若不能吸引教训,反而以为得计,恐怕会有更大的挫折等着。”
法正脸色一僵,神情些尴尬。 刘备咳嗽一声。“还请长史详言。”
黄猗走到地图架前,挂上一幅纸,提起笔,在上面勾勒出张飞当时的阵地示意图,并标出了双方的具体位置和距离。 “我军渡河,如果能调动对手,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强渡在所难免。强渡时最大的困难在于先行渡河的步卒没有足够的掩护,不仅要面对对方的弓弩打击,还要面对骑兵的冲击。能否完成列阵,对步卒的要求更高。就目前来看,很难令人满意,至少准备是不够充分的。”
刘备眼珠转了转,又问道:“敢问长史,应该做哪些准备?”
“首先是拟定相应的战术,进行针对性的训练,让将士们心里有数,不至于看到对方的骑兵突击就心慌意乱。其次要加强弓弩手的训练,让他们能为步卒提供有效的掩护。”
黄猗说着,指了指地图上表示对方骑兵的小黑点。“游骑突阵,数量不多,速度也不会以特别快。对这种低速移动的少数目标,集中一定数量的弓弩进行打击,是可以取得不错效果的……” 黄猗简单的解说了一下他的对策,以及针对性训练的技巧,刘备听了,大觉过瘾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黄猗的战术对士卒的要求很高,不是一般的士卒能够承担的。 比如以三人为一组,一人携带重斧大盾,一人手持长矛,一人持弩,前突形成干扰骑兵突击的阵型。如果能执行得当,这三人就算全部阵亡,也能换取两到三骑,当然是合算的。 可是对那些士卒来说,这种任务几乎是九死一生,有几个人能视死如归,坦然面对? 黄猗说有效,可是他本人也没有实战过,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训练和演习。真上了战场,谁说得准? 当然,如果真能做到,强渡也许就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了。 或许应该请天子下诏,安排黄猗到营里帮忙训练? 刘备犹豫的时候,刘协却心中激动不已。 他从黄猗提出的战法中看出了创新的价值,也看到了讲武堂的潜力。 这种战法在凉州很常见。麹义在界桥时以这种战法大破公孙瓒,一战成名。讲武堂中有不少凉州人,通晓这种战法的很多,加以改进,也是很正常的事。 具体的改进,就是将密集布阵变成了疏散布阵,有点像三三制,对付数量不多的游骑最为有效。 运用得好,三个小组互相配合,足以挡住一伍甚至一什骑兵。 唯一的问题是,面对奔腾而来的骑兵,士卒能否克制住心中的恐惧,保证弩的命中率,保证长矛能够刺中战马,保证大盾足够稳住,承受战马的冲撞,保护盾后的同伴。 当骑士落马的时候,他们是否能及时出击,将骑士斩杀。 对刘备的部下来说,这个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但是对韩遂的部下来说,这并非不可完成的任务。 黄猗在这时候提出这样的建议,其实就是为韩遂争取出战的机会。 看来韩遂去年没闲着。他利用部下出自讲武堂的便利条件,第一时间将讲武堂研究出的新战术付诸实践了。 刘协随即又想到,或许孙策会抢在韩遂前面,将这种战法用在实战中。 虞翻去协助孙策作战,不可能不提这种战法。同样缺少战马的孙策肯定会对这种战法感兴趣,并挑选合适的人,进行针对性的训练。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听到孙策的捷报。 —— “嗡!”
箭矢离弦。 马背上的骑士应声低头,险而又险的躲过了弩箭,头盔被射飞,露出髡头。 “噗!”
一声闷响,一丈五尺长的长矛刺进了战马的脖子。战马被顶得人立而起,厉声长嘶,前蹄虚踢。骑士坐不稳马背,翻身摔倒。 “杀!”
身高八尺的董袭从小阵中跃出,手起刀落,将骑士凌空斩首,接着顺手一刀,斩断了战马的两条后腿。 战马轰然倒地,鲜血四溅。 董袭上前,屈膝压住挣扎的战马,将战刀插进战马的脖子。 战马抽搐了两下,不动了,鲜血汩汩而出。 远处观望的几名游骑见状,放弃了进攻,迅速撤退。 董袭拔出几乎弯成弓的长矛,查看了一下矛杆,有些遗憾的说道:“这矛杆还是太脆了,承受不住压力,以后要多带一杆备用。”
长矛手却兴奋不已。“司马,其实也用不了几次,只要能一击得手,阵前有战马尸体挡着,骑兵再来就不能这么快了。”
“有备无患嘛。”
董袭咧嘴一笑,甩掉长刀上的血迹,还刀入鞘。“虞祭酒不愧是奇才,竟能设计出这样的战法。以后再遇到游骑,我们就不用担心了。只要胆大心细,步卒也能破骑。”
弩手也道:“虞祭酒文武全才,就算到了朝廷,一样是俊杰。可笑那些中原士大夫有眼无珠,总以为我们会稽只有箭竹。”
“提他们作甚,晦气。”
董袭不屑一顾,见远处的游骑已经撤走,举手下令。“撤,回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