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往往很期待过年,毕竟这一天既不用写作业,还能一直玩,就算玩一整天也绝对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大人一点都不期待过年,比如张明洋。 因为这一天他要做很多事情,比如贴对子,走亲戚,帮忙送礼,帮忙准备年夜饭等等事情,都需要他参与。 大概真的是因为最近红牛喝多了,张明洋前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一大早上又被闫茴叫起来贴对联。 不止要给家里贴,同时也要给许段然家里贴。 张明洋反驳老娘说,从明年开始咱们家对门就不住人了,为什么还要贴。 但闫茴坚持一定要贴上,她说贴上能有个好兆头,还问儿子,你什么时候见过房子不住人就不贴对联了。 其实他早习惯贴对联的时候帮对门也贴上,只不过是单纯地想发发牢骚。 今年就和曾经那十几年一样,那时候也年年贴对联,只不过理由不是什么好兆头,而是万一有一天许段然回来了呢。 许段然和许林幽两姐妹又陪着他爹一起出去买东西了,至于他娘,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各种食材。 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走廊,一手按着胶带,另一只手拿着对子,旁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贴完对联,张明洋想都没想,就直接推门躲进许段然家中。 就当他的对联还没贴完。 张明洋躺在沙发上,大概是太长时间没住人的原因,和他家比起来,房间里温度很低。 两间房子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装修,是当年闫茴和段芸芸一起选的,甚至有一些当年两人一起买的家具,闫茴修修补补,到现在都舍不得更换。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家的房子一直都有人住,里面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而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只有冰冷的家具,地上已经打包好的行李,预示着这里的主人即将离开,去过全新的生活。 张明洋本来正在发呆,结果突然间,身体就好像触电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坐起。 现在许段然不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仅有的机会,去看看那个被他打开又合上的密码箱里到底有什么。 他这几天越来越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又不想让大小姐知道他打开过箱子,一种很复杂的心情。 张明洋不再耽搁时间,他匆忙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奔楼上的卧室。 如今的房间里只剩下几件简单的家具和一张床,剩下的东西都被打包放在楼下。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开存放密码箱的柜子,让他意外的是,其他东西都被打包放在楼下,但密码箱却还好好地放在柜子里。 也不知道许段然是根本没打算带走这个箱子,还是故意放在这里的。 空荡荡的柜子里只放着这一个密码箱,好像是诱骗猎物上当的陷阱。 张明洋把密码箱从柜子里取出,再次输入“9392”。 他按下开关,密码并没有变,伴随“咔”的一声,箱子应声而开。 这次他没再犹豫,直接打开箱子。 就像其他普通小姑娘一样,打开箱子后,张明洋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零碎小饰品。 比较占空间的是一个陶瓷玩具,和一个超市里用来装大大泡泡糖的盒子。 盒子里塞满了千纸鹤,这些千纸鹤很特别,并不是用什么特制的卡纸叠成,用的全部都是绿箭口香糖的包装纸。 这种包装纸很脆弱,想要叠成千纸鹤并不容易。 首先要把长条的包装纸裁成正方形,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折成千纸鹤,稍有不留意就会前功尽弃。 “原来在这啊,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
他把盒子取出,看着里面的千纸鹤自言自语。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有个同学生了重病,全班捐款的同时还叠了一罐子千纸鹤,祝愿那个同学早日康复。 张明洋笨手笨脚的,根本不会叠,许段然嘴上嫌弃他,但还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教他。 他不想浪费卡纸,就拿老娘经常买的口香糖包装纸做实验。 口香糖包装纸本就不好叠,等他练会再上手卡纸,马上就非常熟练。 看着盒子里奇形怪状的千纸鹤,张明洋会心一笑。 他就说后来这些失败品怎么都不见了,原来是被许段然收起来了。 不只是现在,小时候大小姐的性格也很别扭。 要是想要自己送给她千纸鹤,直接和他说就好了,他又怎么可能拒绝。 和千纸鹤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 有他亲手制作的小饰品,也有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张明洋甚至在里面发现小时候编的手链。 这种手链是用彩色玻璃丝编成,非常简单,曾在小学风靡一时。 他也编了一个,送给许段然的时候她没要,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偷偷收起来,一留就是好多年。 小时候比较笨,编手链的时候还习惯用牙咬着,手链连接处还残留着他的牙印,也不怪人家不喜欢。 越是翻找,他越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他发现箱子里的东西都有个共同点,许段然所有的珍藏都和他有关,是两人共同的所有物。 包括那个同样占地方的陶瓷制品,也是他和大小姐第一次一起涂的娃娃。 上面还用稚嫩的笔画写着“张明洋and许段然”,以代表这是两人的共有物。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你。”
张明洋想起那天晚上,许段然在他房间里说的话。 眼前的箱子好像一直在向他佐证这句话的真实性,就连少女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秘密,都全部和他有关。 原来分开以后,痛苦的不仅是他一个人。 如果当初再坚定一点,最后的结局又会如何? 想到这里,张明洋自嘲一笑。 那可能会是一个更凄惨的结局,毕竟还有许墨一直在看着他们。 张明洋把刚刚取出来的东西一件又一件放回去。 他本以为自己的心情会很复杂,但把东西放回去的过程中,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就连回忆都消失不见,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放回的动作。 整理箱子的时候,张明洋突然注意到箱子底部还有一个夹层,他伸手一摸,里面竟然还有东西! 他打开夹层,发现里面是两个信封。 其中一个张明洋再熟悉不过,即使过了十几年他也一眼认出。 信封的正中间是一只白色飞鸟,四周点缀着一圈绿色的叶子,这是张明洋当时能找到最文艺的信封。 信封里是张明洋写给许段然的第一封情书,也是他第一次袒露自己的心意。 送出情书的那天,他的心脏仿佛要从身体里跳出来一样,久久不能平复,明明是面对最熟悉的人,但他却是如此的紧张。 从送出情书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渴望收到回信。 可许段然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第二天照常等他一起上学放学,再也没提起情书的事情。 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就这样被别人拒绝了。 多年后,再次把这封情书拿在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刚把情书递给许段然的那个夜晚。 既然其中一个信封是他送给许段然的情书,那另一个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他记得自己只给大小姐写过一封情书才对,后来他觉得这招不好用,再加上自己的字太丑,就没再写过。 趁信的主人不在就拆看信件是非常不好的行为,但张明洋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驱使他拆开信封。 所有东西都看过了,不差这一封信。 和他送给许段然的信封不同,现在他手中的信封是由亚麻编制而成,摸起来就非常有质感,从外表看起来也更高级。 信封上并没有专门的火漆封口,看起来还没使用过。 张明洋都开始怀疑这会不会只是个单独的信封,其实什么东西都没有。 刚一掀开信封,里面掉出来一个塑封在塑料薄膜里的风干小花。 小花被薄膜保存的很好,岁月并没有带走她的美丽。 张明洋觉得掉出来的淡蓝色小花很眼熟,但拿在手里看了好久也没想起这是什么花。 他把小花放在一旁,继续把信封里的信纸取出。 信纸上是一排排娟秀的小字,虽然是女生写出来的,但笔锋却苍劲有力,这是许段然的字。 “致世界上最坏的坏人张明洋。”
看到信的开头,张明洋噗呲一笑。 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在许段然眼里就成了“世界上最坏的坏人”? 见这是许段然写给自己的信,他继续往下阅读。 “看到信封里的勿忘我了吗?心怀最崇高的感恩之情感谢我吧,这可是我特地拜托别人从临江寄过来的。”
张明洋再次看向手中的蓝色小花,他这才想起这是一种叫做勿忘我的花。 由于勿忘我那特别的花语,“永恒的爱,永远不变的心”,导致这种花当时在非主流界非常流行,各种说说日志里都有勿忘我的图片。 高中时期的张明洋作为非主流的一员,曾经也迷恋过这种花,好像只有这朵花能配上他心里完美无缺的爱情。 高二那年,临江开了个花园,里面就有一大片勿忘我。 只可惜直到后来花园关停,他都没去过一次。 张明洋放下手中的花,继续往下看。 “其实也不用特别感谢我,当然你要是一定要感谢,那这周末我们一起去市里玩,等逛街完再请我吃一顿烤肉,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咱们班女生都说特别好吃,我也想尝尝。”
在“去市里”和“玩”中间有两个被划掉的字,张明洋拿起信纸,凑近仔细看,看完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被许段然划掉的是“约会”两个字。 这段话原本应该是“这周末我们一起去市里约会”。 “一想到做了十几年的朋友,关系突然就要变了,我就感觉非常不适应,我能先不答应吗?要不你先追我吧,给我一段缓冲的时间。”
“你说我们要是在一起了,你会不会也像许墨一样,得到我了腻了以后就抛弃我,会不会和我吵架,会不会以后就不再像现在这样对我这么好了。”
在这句话的结尾处,许段然又连续写了好几个会不会,但每写一个,还没补充内容,就又被她划掉。 “要不我们还是先不要做情侣了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我怕我们要是成了情侣......” 这一句的内容到“情侣”两个字就戛然而止,下面是一大片空白,在最下面才有内容。 张明洋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看出被划掉的内容。 “我们就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等大学毕业我就直接嫁给你。”
后面的字迹也越来越来潦草,就好像是许段然当时的心境。 “勿忘我真好啊,她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你这么喜欢这种花,是不是也代表你对我也是永恒的爱呢?”
“勿忘我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我真的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开。”
最后几个字的痕迹被水渍晕开,上面都是许段然的眼泪。 在结尾处,许段然并没有写上自己的名字,她只写了一行小字。 “我也喜欢你。”
最下面的落款时间,正好是他送出情书的一个星期后。 这封信也是情书,是许段然为他准备的回信。 但直到最后,这封回信都没送到他手里,少女那时的心意,就这样瞒了他一年又一年。 为了避免离别,她拒绝了一切开始。 如果早知道离别才是结局,她是否又会选择早一点开始? 跨越时空,他最后还是收到了这封回信。 张明洋把信纸重新装回信封,又把两封信放回夹层,锁上箱子,把箱子重新推回柜子里。 宝箱里没有宝藏,只有少女一直埋藏在时光里的心意。 他离开房间,回到走廊里掏出烟盒,点燃里面最后一支烟。 “靠,可真够废烟的了。”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这段时间买的第几盒黄鹤楼了。 “儿子,还没贴完对联吗?来帮我把屋里这几个福字贴一下!”
房间里,闫茴喊道。 “这就过来!”
张明洋应了一声,把刚抽一半的烟扔在脚下踩灭。 “一会儿又得下楼买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