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若从来都没生过病,至少在张明洋的认知里是这样的。 每次他生病的时候,都是若若姐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接触他这么大一个病原体,同吃同睡,却从来都没感染过。 他摸不清楚状况,怀着忐忑的心情往医院赶。 工作上的事情直接全部扔给石老师,让他们先把自己安排下去的任务完成。 说起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若若姐,一直都只是在QQ上交流。 自从上次把她送到沈从宜家后,她便没再提出让他上门去找她,或者出来玩的要求。 两人虽然在一个城市,但却好像谈的异地恋。 张明洋油门踩到底,很快就开到医院,等他到的时候若若姐已经躺在病床上输液。 她睡得很熟,就连同一个病房里小孩的哭声和吵闹声都没能吵醒她。 几日未见,张明洋突然发现若若姐脸色好像格外苍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白金色的长发散落在枕头旁,透露出一种令人怜惜的破碎美感。 在张明洋眼里,若若姐一直都开朗活泼,随时随地活力满满,朝气蓬勃,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夏星若。 坐在床边的沈从宜注意到张明洋走进病房后连忙起身。 她满脸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这几天一直都没发现若若不对劲,今天中午我给她送饭的时候敲门没反应......” 张明洋没有责怪沈从宜的意思。 他见识过若若姐专心创作的样子,一个人窝在小房间里谁也不搭理,估计要不是今天在家里晕倒,再加上她自己也不说,还真没人能发现她生病的事情。 “医生看了吗?他们怎么说?”
张明洋问道。 他比较关心若若姐除了感冒外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还有几个化验没出结果,但医生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是因为最近没休息好,免疫力降低,所以才生病。”
沈从宜边说着,边把病历本拿出来递给张明洋。 发现夏星若晕倒后,沈从宜第一时间把她送到医院,生怕出什么问题。 人家放心地住在她这里,结果她还没照顾好。 张明洋象征性地翻了几下便放回去,反正也看不懂,只要得知若若姐没什么大碍就好。 他能想象到,夏星若为了写出满意的新书,很可能顶着病痛几天几夜没合眼。 “你回去吧,我留在这陪着就行。”
张明洋从旁边拽了把椅子过来,他先是帮夏星若掖好被子,摸到输液管好像有点凉,他又把手放在上面,让自己手上的热量传递过去。 “我也留在这里吧,两个人照顾更方便一点。”
沈从宜忐忑地说道。 夏星若生病她也有责任,就这么走了良心上过意不去。 “你也有事情要做。”
张明洋微笑着说道:“回去给房间通风,再买消毒水喷一下。”
沈从宜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最后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如果张明洋劈头盖脸地骂她一顿,她的心里还能好受一点。 但越是这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她的心里就越难受。 犹豫片刻后,她才说道:“这里离我家很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给我打电话。”
“嗯。”
送别沈从宜,张明洋重新回到椅子上。 他静静地看着若若姐的睡颜,眼里满是心疼。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告诉若若姐写什么,什么样的剧情在未来最火,毕竟她的每一本小说他都看过很多遍。 这样或许能让她轻松一点。 但张明洋知道,如果夏星若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希望他这么做。 他要耐心地等着,等着若若姐一点点亲手把那些作品创作出来。 空闲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给许段然发短信。 “我今晚临时有事,不能接你下班了。”
...... 夏星若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全都是她最近构思的剧情,每一个剧情刚要有点起色的时候却又突然破碎。 她知道,这是因为不够好所以被她否定,当然就没有后续。 在梦里,每一个剧情都是一个世界,她走过很多个世界,却没有一个满意的。 她就这么被困在梦魇里。 梦中场景闪过的速度越来越快,夏星若拼命地寻找。 最后好像真让她找到了最满意的剧情,她把梦中的场景记下,拼了命想要醒来,想把这好不容易抓住的灵感写下来。 梦中的世界终于出现光亮,她抓住这一丝光亮,挣扎着睁开眼睛。 面前是陌生的天花板,头顶还有输液用的瓶子。 记忆逐渐连贯,她这才想起自己感冒了,在房间里烧的不省人事。 她根本没用温度计量,甚至连药都没吃,只是趴在桌子前一遍遍改剧情。 后来的事情夏星若就不知道了,等再醒来已经躺在病床上。 “醒了啊姑娘,跟你一起来的小伙子去取化验结果了,你别着急,一会儿就能回来。”
转过头,夏星若注意到隔壁床正在陪孙子打针的大娘好像在和她说话。 她想张嘴回应,但最近太长时间没说话,再加上嗓子疼,让她一时间开不了口。 最后也只能点点头。 夏星若马上猜到对方口中的小伙子应该是学弟,也只有他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赶过来。 她本来已经下定决心,没写好开头前绝不见张明洋,逼迫自己要是想早点见到他的话,就赶紧把开头写出来。 结果没想到最后结局是戏剧性的,两人竟然以这种方式见面。 除了责怪自己没用外,夏星若心里更多的是安心。 一想到一会儿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冰冷的病房也变得温暖,她默默盯着头顶上的药液一滴滴落下。 和刚才那个大娘说的一样,果然没过一会儿,门口就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想打招呼,但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张明洋左手拎着刚买的水果和酸奶,右手拿着新鲜出炉的化验单。 知道若若姐真的没什么事后,他才终于安心。 回到病床前,他先把酸奶分给隔壁床的小朋友,转头就看到若若姐正躺在床上,眼睛眯成一条缝偷偷看他。 见他转头,又连忙闭上眼睛。 张明洋也非常配合,他假装没看见,坐下后开一杯酸奶自己喝,甚至还剥开一根香蕉吃的津津有味。 夏星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看到学弟走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就好像犯错的小孩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知道自己一会儿就要挨打。 她感觉这次确实是自己不对。 闭关前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结果最后还是把自己弄进医院,太丢人了。 眼睛闭上后,声音变得灵敏。 她能清楚地听到学弟喝酸奶的声音,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夏星若也不知道她退烧没有,但现在很热,喉咙也有些发干,冰冰凉凉的酸奶一定很好喝。 就在张明洋开第二杯酸奶的时候,她实在坚持不住,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她索性睁开眼睛朝学弟伸手,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刚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夏星若突然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又好像是搁浅的鱼儿终于回到水里。 总之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醒了啊,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睡着呢。”
张明洋调侃道。 他起身把若若姐扶起来,又把刚刚打开的酸奶递给她。 反正现在也说不了话,夏星若就当没听见,接过酸奶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酸奶见底,她感觉嗓子稍微舒服一点后才终于开口小声说道:“对不起啊。”
夏星若感觉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也不知道学弟听清楚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总之就是对不起。 张明洋没说话,他走到若若姐身后,用自己刚刚在楼下买的皮套把她的头发束好,不至于脸上都是碎发,看起来就病恹恹的。 夏星若很配合,她身体稍微前倾,等学弟帮她整理好头发,果然感觉精神不少。 “你生病的样子还挺好看的,以前从来没见过你生病,今天终于见到了。”
夏星若眼睛眨呀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听学弟的语气,她生病好像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 但想象中,脸色惨白,嘴唇发干,头发散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应该和好看沾不上边,但学弟还是夸她好看。 辛苦这么多天也没个结果,还把自己搞进医院。 结果迎来的不是指责,而是安慰,虽然这安慰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夏星若听完还是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一个人面对困难的时候,心里逐渐麻木,但当有人安慰,难过纷纷涌上心头。 “奶奶,你看那个姐姐打针都哭了,我都没哭,我是不是特别坚强?”
隔壁床的小男孩第一时间发现了夏星若渐红的眼眶。 张明洋坐到床上,一边拿纸巾帮若若姐擦眼泪,一边问隔壁床的小男孩:“你刚才叫她什么?”
“姐姐啊。”
小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我呢?”
“叔叔!”
依旧是不假思索。 得,刚才白给他酸奶了。 一旁的奶奶见状连忙纠正:“他不是叔叔,叫哥哥。”
奶奶说话看起来很有分量,小男孩这才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哥哥。”
张明洋也懒得和这从小就颜控的小屁孩一般见识,他伸手搂住若若姐,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也不怪那个小男孩。 他刚才的话虽然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但基本说的是实话。 现在的若若姐模样憔悴,但却很美,在加上眼角的几滴泪珠,那种破碎的美感更加强烈。 就好像是必须被捧在手心里的宝物,让人不甘放下,生怕摔碎。 “我没骗你,你现在真的很好看,等一会儿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点,补补身体就更好看了。”
张明洋说道。 他当然知道若若姐不是因为这个才突然流泪。 但真正的原因现在不能提,难道要他说“写不出来就不写了”或者“别写书了我养你”之类的话? 这对夏星若来说不是安慰,而是侮辱。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默默支持,再尽量让现在的气氛不至于这么沉重。 夏星若被刚才学弟和小男孩的对话逗笑,她接过纸巾自己擦拭眼泪,同时凑到学弟耳边小声说道:“叔叔~” 张明洋无奈,这女人怎么生病了还不老实,光想着调戏他? 他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还在医院呢,旁边还有小孩子,收敛点。”
然而夏星若就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靠在学弟的肩膀上不肯离开,这一靠就靠到几瓶吊水结束。 医生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又开了点药,就放两人离开了。 夏星若知道是沈从宜送她来的,离开医院的第一件事不是和学弟一起去吃饭,而是回去找她的沈姐姐,问她吃饭没有。 “我这次真是给她添麻烦了。”
“你麻烦麻烦我,我麻烦麻烦你,人与人之间的交情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两人边说着边坐电梯上楼,夏星若走到门前转动钥匙,刚一开门,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让他们好像置身游泳馆,屋里和外面一个温度,甚至还有阵阵凉风。 为了给夏星若提供一个完美的创作环境,沈从宜谨遵张明洋教导,连忙买来消毒水给家里消毒,连边边角角也不放过,就算自己冻的瑟瑟发抖,也一定要通风。 张明洋满脸黑线,他没想到沈从宜这么没有常识,一边喷消毒水,一边通风,两件事一起进行。 听到两人回来,捂得严严实实的沈从宜马上从房间里跑出来,焦急地问道:“若若,你怎么样了?”
“放心,我完全没问题,小感冒而已,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夏星若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退烧后稍微恢复点精神头。 “是我没照顾好你。”
“我自己不注意......” 张明洋懒得跟女人们演苦情戏,他换鞋走进屋里,想着先把窗户关上。 “对了,若若,你房间里东西太多,我没敢乱动,你看看哪些要哪些不要,我好消消毒。”
听沈从宜这么一说,夏星若猛然间想起什么,一股凉意直穿大脑。 她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学弟正好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此时房间门大敞四开。 张明洋本来是想来关窗户的,但路过若若姐房间的时候,却被里面的景象吓到。 房间里到处都是笔记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地上还有纸团,其上也全部都是字。 他很难想象,若若姐这几天究竟写了多少个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