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不是关心自己,不是关心孩子,而是关心他与战局。奚柏自然明白这句话所包含的深意,又是担忧又是喜形于色,赶紧道:“臣弟打胜仗了!”
胭脂抿抿干涸的双唇,挣扎着想爬起,无奈浑身软弱无力,只能偏着头左右查看。内间原就狭小,也就是半坐着御医、两个宫女以及抱着孩子的奚柏,再没有其他人。“其他人……怎么样了?”
“奴婢去取水!”
一个宫女走出。布帘掀开,玄素、临昭双双倚在门框处,又喜又悲地望着胭脂。“娘娘!”
“公主!”
连临昭都伤成这样,刺杀团怕是已毁于一旦。胭脂见了两人破烂沾血的衣甲,一时难以自控。不是说瀚淳王叔来了么?怎么不见他人呢?“王叔呢?”
亲切的问候让玄素的脸顿时黯然失色。“王叔也受伤了吗?”
胭脂又问,声音小得可怜。奚柏蹲下去,使劲儿憋住情绪,可他实在是憋得太难受,完全答不出声音。胭脂的目光移向临昭,期待他做回应。临昭双眼一闭,淌出两行泪,踉跄着走过去,疲惫地跪坐在她面前,摊开右手手心,将月光石手琏递过去,怆然道:“瀚殿下……他……”王叔随身携带的月光石!胭脂什么都明白了,咬着双唇,霎时泪眼迷蒙。“娘娘产后血崩,御医让臣寻黄酒。臣被褚旭兵团团围住,无法突围。瀚殿下与玄素带着护卫队突然出现并加入战斗。为救您,瀚殿下拼死取回黄酒,与褚嫣大战,最后被银羽箭直穿心脏……”临昭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她最亲的亲人也去了!胭脂望着深蓝的苍穹,以泪洗面,像落入寂寂无光的深海。上天太不公平,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因她死去,留给她无法磨灭的痛。她喃喃地念着:“王叔……褚嫣杀死了王叔,她杀死了王叔……”“不,娘娘。是银风!”
临昭澄清事宜。银风?胭脂蹙着眉,脑袋里闪过无数银白的影子,“银风……四国中最神秘的杀手?你亲眼见到了?”
“不光是我见到,所有人都见到!他就是您一直寻找的银羽箭的真正主人。您看……”临昭递上一只银光闪闪的羽箭。箭的前半截浸满血迹,散发淡淡的暗芒。没错,是这样的箭,是这样的箭!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箭,气血翻滚,喉中一甜,呕出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去!他杀死了燕康,又杀死了王叔!“皇嫂!”
“娘娘!”
奚柏与临昭吓得惊叫一声。宫女赶紧取了绢巾为胭脂擦去血迹,生怕她再呕血,“御医大人,您快看看娘娘!”
御医赶紧凑了过去,一边诊脉,一边道:“娘娘,您产后体虚,千万不可动怒。”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夜新婚,燕康倒在她怀里,吐着血说爱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因此受到的伤害!那个人在新婚之夜杀死了她的丈夫,而今又杀死了她的至亲。她无法不愤怒。等着吧,她一定要以牙还牙,一定要手刃此人!否则她就不叫‘胭脂’!豆大的泪滴再次宣泄而出,胭脂几乎将双唇咬破:“我绝对不会原谅他和褚嫣……绝对不会!”
母子连心,两个小宝贝觉察得出胭脂愤恨难平的情绪,前一刻还眯眼在笑,后一刻眸子一暗,嗷嗷大哭,好像受了冷落似的。声声哭喊拉回胭脂思绪。从醒来到现在,她还没有认真看过自己的儿女,仇恨的眸子转眼之间填满爱与温柔:“不哭不哭!乖,让母后好生看看你们的小脸儿!”
同样恨意深刻的奚柏赶紧倾斜身子,好让胭脂能看清两个小人儿的容貌。“皇嫂,您看他们长得多俊俏。”
这一看,胭脂透过孩子漂亮的眉眼,立即想起奚桓。她的奚桓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有着举世无双的面容,从来都丰神奕奕,对她呵护有佳。儿子女儿都长得很像他,长大后也会拥有像他那样夺人目光的容貌。可是,思念就在这一刹那间将她包裹起来,无边无际。她再也见不到她的桓了!再也见不到了!止不住的泪水,分不清是悲还是喜。胭脂神情复杂无比,一动不动望着孩子。说来奇怪,两个小宝贝因为母亲的注视很快就破涕为笑,还舞着稚嫩的小手去触她的脸!“娘娘,您别难过!一切总会好的。”
临昭沉声安慰,哪怕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将银羽箭收起来吧!我一定会还给他。”
胭脂别过眼,不去看箭,有气无力地道:“王叔有留下什么遗言吗?”
“瀚殿下说他爱你。”
临昭原话传达,将月光石手放进胭脂手心。“这是他留给您的。”
月光石呵!传承着墨绚国王室血脉的象征。母亲留下一颗给她,王叔也留下一颗给她……这是否意味着……猛然间,胭脂将目光移到玄素身上:“玄素,你和王叔怎么会到这里?我不是已经派军队为你们解困了么?”
“公主!”
太过压抑的玄素突然间号啕大哭。没有人知道他承受了多大压力。胭脂已经落到谷底的心又是猛地一沉,“玄素,告诉我实情!”
“褚旭军在水源中四处投毒,又散播瘟疫,使我军战斗力大大削弱,一路兵败至墨都。谁知都城早已潜伏众多褚旭细作,岌岌可危,王上与王妃为了保住殿下,命臣率王室护卫队送殿下出城。我们出城不久,都城即被攻破。王上战死,王妃悬梁自尽。”
国亡家破,铁骨铮铮的玄素哭得天地动容,凄惨无比。“不仅如此,褚旭军攻入都城后,还下令大肆屠城,王都血流成河,百姓死伤数万余人!若不是臣一力阻拦,殿下早就回去拼个你死我活。可是,没想到如今殿下还是没能逃脱他们的毒手!”
“王祖父战死了?”
胭脂受到空前打击,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无神!自从与王叔相认之后,她曾无数次想象过祖父的样子。他应该有满头整洁的白发,有慈祥而威严的面孔,有身为一国之尊的霸气,还有令人折服的痴心与深情。可是他死了!她长了二十年,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还没来得及亲口叫他一声祖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王祖父也死了?”
“公主!”
玄素趴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王上送殿下出城时,还嘱咐殿下转告您战后回都祭祖。他说他老了,希望您回去看看他。可是,臣没想到都城那么快就破了,王上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