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炮射程短了点，这在梁大仁看来不是问题，很是正常，校正一下就好。他真正在意的是“弹丸乱窜”这个问题。也就是在高仰角发射的情况下，着弹点会有偏移的问题。现在第二炮，对方射程正好，但是仍然往左偏了许多，说明对方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梁大仁这时才放下心来。他甚至有心情和自己子侄开起了玩笑。“看来为师又要收个弟子了。这个马钧资质还是不错的，好好跟我学两年，未必不会超过我。话说回来，你们这些师兄可不能欺负这个小师弟啊，哈哈。”
一众人欢声笑语的。这边，陈珂来到马钧身侧。“什么情况？”
陈珂问道。“起风了呗。把弹丸吹偏了。”
马钧扶了扶眼镜道。“那怎么办？等这风停吗？”
陈珂接着问道。“那倒不用，这一带的风一时半刻停不了。我可以进行弹道校正，就是要有风向的数据我才好计算。”
两人商量一会儿，陈珂去到袁崇焕面前，把商量的结果和要求对他说了下，袁崇焕点头。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时间已近正午。宁远城下的布置已近到位。只见从大炮所在城墙底下开始，每隔五十步就插了面红色大旗，一条直线向远处延伸，一直延伸到作为靶子的木屋处。此时这些大旗姿态不一，有的耷拉着，有的迎风招展，各不相同。城头大炮边上，马钧一边观察红旗的展开方向，一边在平板上输入数据，不慌不忙的。远处站着的梁大仁一伙有点等的不耐烦了。“二叔，你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费那么多功夫干吗？”
“要我看他们就是在故弄玄虚，显得他们有本事。待会儿就算输给师傅也没那么丢脸。”
“就是就是，能拜入我师门也是他的造化，他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说话了。看着吧。”
梁大仁打断了众人的言语，现在他心下有点烦躁。一是因为在城头等了许久。打赌之事却还没个结果，他心里没有着落。二是他看到旗阵，大概也能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用意，虽然似懂非懂，心下却有些不好的预感。盏茶之后，马钧算完了数据。又使唤雷虎重新装了药包，插了引线。同时把炮口向右移动微不可察的角度。这次他亲自点火。“轰”的一声，大炮第三次鸣响。转瞬之间，远处的木屋炸的稀碎。“好！”
满桂第一个喝彩，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跟着。一旁的袁崇焕此时不再抚须，一起喝彩。能够五百步外命中一丈见方的目标，此事的意义非同小可，他甚至可以拿这一点来大做文章。来年宁远城下，后金如果还是按照明军以往火炮射程来排兵布阵，他袁崇焕一定会让那些女真人吃点苦头。此刻只有梁大仁一伙儿哑火了。稍待了一会儿，梁大仁上前走到马钧跟前。雷虎早就看不惯这孙子了，挤兑道：“怎么样，梁师傅，你这是来拜师了吗？说起来我和马钧是平辈，你还应该喊我一声师伯。哈哈哈……”梁大仁也不搭理这货，对着马钧恭敬道：“请问，沿途便插红旗，此乃何法？可否请这位先生给我说说？”
马钧就是个工程师性格，一板一眼，也懒得阴阳怪气。于是他道：“刚才第二发打偏了是因为起风了，影响了弹丸。我让袁大人在弹道沿途插红旗就是要观察沿途的风向，重新计算，做出修整。”
“弹道？”
梁大仁不确定道：“可是西洋算学的弹道之术？！”
“嗯，也可以这么说。”
马钧道。弹道学古希腊的时候就有了，最近一百年随着火器的使用，弹道学也在西方进一步发展。梁大仁听说过也不奇怪，只是他学问有限，做个工匠还可以，自己计算弹道表是做不到的。“那可否？……”梁大仁其实想要对方传授，但是考虑到这是对方的吃饭家伙，一时不好开口。“你不是拜马钧为师了吗？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雷虎一旁接着挤兑。“这？……”梁大仁面上阴晴不定，考虑良久，终于道：“如果愿传我和这些子侄这弹道之术，我梁大仁愿意拜马先生为师！”
说着就要下跪行拜师礼。腿弯到半截，他就被人搀住，不能继续下跪。抬头一看，陈珂正笑眯眯看着他。陈珂当然不会让他跪。人家四十多岁的人，都可以称得上老夫了，让他跪一个二十多的小伙子，想想也不像话。再加上边上有这么多人看着，要是他跪了，无论是梁大仁还是马钧都没法在这宁远城立足了。更何况，他的目标是梁大仁一众人。要想招揽对方为自己所用，就得让对方心甘情愿，而不是像现在不情不愿还折损了颜面。陈珂扶起梁大仁，轻笑道：“先前打赌拜师之事只是玩笑之语，梁师傅不可当真。如果梁师傅想要学这弹道之术，我们愿意倾囊相授。只是这弹道之术颇为精深，需要有西洋算学和西洋物理……也就是格物学的基础。恐怕要费些时日从头学起。”
梁大仁也是解开了心结，笑道：“这些学问的精深我是知道的，我在吕宋和澳门之时，也从弗朗机工程师那儿听过。我从小读书不多，想要继续深造已不可能。但是我的这些子侄年纪尚小，还请先生仔细教导。”
说着他招呼子侄过来。“你们还不快叫人！？”
梁大仁踹了一个小孩的屁股。一群人不情不愿。“师……师公……”陈珂看着好笑，出言阻止。“梁师傅。此时不妥。马钧年纪才二十多，当他们师公有点勉为其难。我看不如这样吧。让他们拜马钧为师，马钧和你平辈相交，你看如何？”
梁大仁略一思索，当即同意。只见他转过头，冲着一众后辈大声斥道：“你们还等什么？！”
众人听闻他的言语，一起来到马钧面前，双膝下跪。“拜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