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形势越发的紧张,不少贵族老爷吵着放弃京师,带着抢夺的财富,重新返回满洲继续过贵族的老爷的日子。实在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论多尔衮如何封锁。八旗大军在前线屡屡吃亏,而明军将士越发英勇,屡屡收复失地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但是多尔衮却反其道而行之,将朝廷彻底潜入燕京。倒不是多尔衮不知道迁入燕京的危险,实在是眼下朱振的发展势头太快,一旦让他崛起,势必如同光武中兴一样,到时候别说是躲在满洲,便是高丽都不一定能活命。为了振奋人心,多尔衮调遣满洲控制区域的大量工匠,对被破坏的紫禁城进行了大规模的修复外,还重新定制了宫中的各个城门,将满族的文字悬挂在各个重要区域,大有在这里彻底定居的意思。不过多尔衮也不是没有对其他开国元老进行安抚,因为前线统兵将领石廷柱损失惨重,多尔衮的威望下降,不得不在八王议政大会上做出妥协,恢复了黄台吉长子的亲王爵位,并交出正蓝旗。而妥协的结果便是,两黄旗的老东西们,也承认入关以来的地盘分布,以福林小皇帝的名义保证不会在两白旗出征之时,圈占他们的土地。历史具有强大的惯性,按照原先历史的节奏。这次本来便会召开的八王议政,会对大明王朝的领土做一个彻底的瓜分。多尔衮的两白旗拿到了西北和江南两地。前者为军事重镇,后者为财赋之源,可谓占尽了好处。济尔哈朗、豪格和两黄旗,分到了中原腹地和地处西南的四川,也算有了块丰腴之地。吴三桂和三顺王则分配到了云贵两广等地,本来已经是边角料一样的地方,后来还被削藩剿灭了。现在的情势之下,两白旗占据西北和江南已经成为泡影。清廷也仍旧以广宁故国封赏吴三桂为口号,安抚辽镇兵马为其卖命。随着真定府沧州一带明军的步步推进,每天都有新的大炮送上炮台,南面已经没有哪个亲王、贝勒愿意去碰钉子了。明、顺、清三方的目光都落在了山西。如今的山西已经成了三方共同的要害。没有山西,燕京就没有屏障,势必要直面李自成的数十万大军。满清很有可能重蹈李自成攻入北京的覆辙。没有山西,清军就困顿一域,人吃马嚼最终只能黯然退出关去。没有山西,东宫西侧翼就暴露在闯军和清军的刀枪之下,根本无从开发华北的农田,更别说保有河南。……与此同时,山西,太原府。姜镶高座主坐之上表情凝重,一众山西臣服满清的大佬皆列席会议。“如今形势堪忧,虽然大同至太原一线,尽数落入我军手中,可前些日子闯贼大军逼迫过了黄河,眼下已经在保德州形成了僵持之势,闯贼另外一支主力,也占据了晋西南,也不得不防。”
说话的是大同副将杨振威。说起这二人来,当初李自成破山西,以鲸吞之势直逼京师的时候,便准备杀了这个二五仔。实在是这货投降太利索,让李自成大为不放心。李自成的理由很简单,朝廷将那么重要的地方寄希望与你,你凭什么投降?其实李自成只是想找个理由杀了这个没有忠诚性可言的家伙而已,要知道自从崇祯逼迫孙传庭带着秦军赴死,为李自成所破之后。大明的文武百官算是对崇祯彻底死了心。这天底下的文官还有几个有忠诚可言?眼看姜镶等人要被斩杀,制将军张天林却站出来,劝谏说道:“国家创业艰难,他这也算是识时务者,陛下何必杀了他,寒了天下人的心?”
李自成这才饶了他一命。事后,姜镶拜谢张天林,张天林告诉他,这是他为了国家考虑,并不需要他的感谢。而此战过后,李自成东征之路确实顺风顺水,沿途的将领皆望风而降。可是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二五仔,在关键时刻唐通投降了,而在李自成陷入危局之后,姜镶也投降了,并杀了他昔日的恩人张天林。可是上天似乎再跟姜镶开玩笑一般,李自成看不起他,多尔衮也看不起他。甚至因为姜镶作战无力,派出吴三桂主持山西事物。可是随着吴三桂在前线损失惨重,而坐拥雄兵的姜镶的地位再次凸显了出来。见姜镶的轻微点点头,杨振威继续说道:“在此等态势下,晋西的敌方是我军之大敌,来日必有一场血战。故此,我军必然要在与闯贼开战之前,夺取盂县,控制孟关,以解决后顾之忧。”
作为大同副将,杨振威心里很清楚,山西的局势不是吴三桂和叶臣部可以解决的。不过他也依然做了全盘的介绍,其实杨振威心里也清楚,以自己上司的能力,是不足以解决眼前的危局的。可是乱世如此,自己也无法摆脱。姜镶身旁坐着一人,正是叶臣。另外一人居中高座,穿的却是文官服饰,从容貌上看却是不折不扣的武人。此人便是刑部左侍郎孟乔芳,故明宁夏总兵孟国用的儿子,在明朝时以副将身份镇守永平。崇祯三年永平陷落,他投降了皇太极,仍旧被任为副将,如今是刑部左侍郎,同时也是镶红旗汉军的梅勒额真。清廷既然已经分好了大饼,两白旗自然也就能够全力西向。大军出动,先锋十分重要。孟乔芳对西北一代了如指掌,正好是大军西征的向导和开路先锋。在孟乔芳之后,吴三桂与孔、尚、耿三顺王的大军也在调拨粮草,不日便要西进。只等这些汉军扫平了敌兵,阿济格和多铎才会带着两白旗满洲的兵力跟进,占领地方。年近半百的孟乔芳轻轻抚须,听着杨振威的报告,又回想起他刚刚进入太原城的情形。这座古城的建城年代可以上溯到殷商之世,毁于宋,兴于元,在明时为晋王府所在,九边重镇之首。因为晋王朱的嫡三子身份,太原城开八门,设门楼十二座,城周建小楼九十二座,敌台三十二座,实在是配得上它“龙城”这一美称。照孟乔芳想的,若是连太原都能打下来,还有哪里打不下来?直等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攻陷太原,其实是守将弃城而走。“我大清占据了太原固然可喜可贺,”孟乔芳顿了顿,“但东侧狭道还在明军之手,让人不安啊。万幸现在堵住了峪儿口,总算不用担心得不能入眠了。”
正是孟乔芳命令姜瓖屯兵范庄、叶臣驻守李虎坪,锁住峪儿口。他很惊讶叶臣、姜瓖两人竟然连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都放任不管,若是哪天明军先抢到了这里,岂不是可以随时西进太原?姜瓖却认为孟乔芳太过多虑,更不满意一个“副”将在他一镇总兵面前摆脸。他貌若无事道:“明军连西烟镇都没占,显然是力不从心。”
从峪儿口往东曲折而行十里,就是一片开阔地,有十余个小村落。继续往东四十里,就能看到一个四面环山,中间留有一道出入口的平坦谷地。这块盆地方圆三十五里,只有四里宽的出入口,其中有居民进千户,每月有九次集市,是盂县到太原之间最为繁华之处。若是在西烟镇屯驻千余人,非但可以作为大军粮仓,也是进退两便的要地。最难得是易守难攻,宛如铁钉入石一般牢靠。“若是我兵力充沛,早就将这西烟纳入囊中了。”
姜瓖道。孟乔芳冷笑一声:“有在大南沟送死的人马,足够占据西烟了。”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孟乔芳这是摆明了揭姜瓖的伤疤。姜瓖自然怒火中烧,自辩道:“当时我军是追击闯逆陈永福部,抓捕逃民,哪里知道明军竟然不识好歹地暗中埋伏?何况当时我军不过五百骑,明军却足足有三五千人,就算放在西烟也守不住!”
“三五千?姜帅如何得知啊?”
孟乔芳并不相信,只觉得这是姜瓖故意夸大明军兵力,为自己的惨败找借口。据他所知,整个真定方向的明军也不超过五千,难道都放在盂县打伏击?更何况大南沟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典型的山沟,真放三五千人明军自己就动弹不得了。“有红夷炮十余尊,还没三五千人么!”
姜瓖是从火炮数量推导出来的,虽然不准,但从常识上说来并不能算错。明军的火炮比清军多得多,但算上运炮、放炮的兵力,再加上运送火药和炮弹的辅兵,绝不可能平均到两百人一门炮。“那这支人马去了哪里?为何不占据西烟?”
孟乔芳追问道。“肯定是去了潞安府。”
姜瓖道:“自然也就没有余力占据西烟了,剩下的兵力都在大南沟、小南沟设防。”
孟乔芳轻轻拉了拉胡须,也觉得姜瓖说得有道理。从战术层面看,西烟的确十分重要。但将眼光放到整个秦、晋、豫三省,上党故郡显然更有价值。如果真是只有数千兵力,守住盂县而攻略上党,的确是明智之举。“这支明军倒也是个麻烦。”
孟乔芳眉头紧蹙,觉得自己在京中时还是太过轻敌了。“有甚麻烦的,”姜瓖不以为然,“他们打下潞安府肯定是要去河南,山西这边明军断然不敢跟我大清硬拼。”
“这却不然……”孟乔芳刚要拿石廷柱和巴哈纳的教训来教育姜瓖,突然看到军帐外人影晃动,登时暴声喝道:“帐外何人!私探军机者斩!”
外面当即冲进来一个甲士,原来是孟乔芳的戈什哈。那戈什哈跪地禀道:“报主子,我军在李虎坪所设的粮仓被明军焚毁了!”
孟乔芳猛然站起:“胡说!粮仓重镇,岂是轻易为人焚毁的!”
那戈什哈身子微微一缩,连忙道:“主子,前日晚间,的确有明军潜入粮仓,五千石军粮付之一炬……他们还留了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