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三年,是徐梁自穿越晚明以来,日子过得最舒坦的一年,整整小半年的时间,徐梁都没有离开京师一步,最远也就是去郊外,骑马射猎,权当是体育活动。剩下的时间不是在处理政务,就是清理京师鱼龙混杂的关系,逐步将被满清摧毁的京师,恢复新的秩序。有了徐梁的大明朝,像是枯木逢春一样,正在爆发勃勃生机。但在京师呆的时间越长,徐梁却越显得不是很开心,其实作为一位马上君主,他更喜欢驰骋沙场,他更喜欢去战斗。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完全不是他喜欢的。尤其是那些明明已经落后的勋贵,却总是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一个劲儿的朝着自己摇尾乞怜,为了朝廷的稳固,自己又不能一股脑的将他们全都清理掉。就像是看着一坨屎在你面前,你却只能选择无视他一样。很多时候,诸多的无奈,徐梁根本无从分享。徐梁在明朝是很孤独的,因为从穿越那一刻,他就是孤家寡人,对自己颇为欣赏的方克勤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而方晴身为皇妃,也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至于兄弟,如果非要算的话,自己作为当今皇帝,先皇的女婿,朱振手底下有一堆弟弟妹妹,此时他的位置尴尬就尴尬在,没有像是当初那些心狠手辣之辈,将朱家的后人一股脑的全部清理掉。可以把自己眼下的状态,理解为男版的武则天,或者说是单身版的王莽。不过让徐梁颇为清醒的是,到现在也没有位面之子跳起来扇自己的大嘴巴。自己跟大多数真正的皇族关系不错,比如朱慈烺,已经做个两年的尚书,甚至是未来内阁绝佳选择。像是方书琦这种肱骨之臣已经数次劝过自己,他认为朱慈烺表现出过分的能力,将来一旦掌握权柄,会不会对皇权产生很坏的影响。毕竟徐梁的皇位是从朱家,甚至明确的可以说是从朱慈烺手里夺来的。到时候这厮来个夺门之变怎么办?对此,徐梁的回答则是,“为了防止夺门之变,我就要用铅水封闭大门,砍断宫廷周遭的树,彻底隔绝他吗?让一个人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并发挥出无限的精力去实践,他反而没有心思胡作非为。”
真正让徐梁有些忧虑的则是曾经替国出征,且立下过赫赫功勋的定王。定王和永王在军中都有一定影响力,可曾经不论是出使,还是去前线鼓舞军心的定王,此时都表现的非常平庸,对于军事政治、历史、文学、经济、艺术……种种领域没有一丝半点的兴趣和天赋。仿佛当初那个在城头威风凛凛,呵斥叛军的少年王爷,一时间成为了普罗大众。徐梁曾担心定王是受了小人蛊惑,行韬光养晦之策……这种行径非但没有必要,而且可谓十分愚蠢。难道手握帝国权柄的正牌皇帝会担心先皇的儿子有不臣之心?所谓韬光养晦,其实是耽误了自己最佳的学习年龄,贻误终身罢了。然而在东厂的调查之下,最终确定了一点:定王并非是韬光养晦,只是单纯的平庸之人。对此,徐梁的表现还算是平静。真正遭受到莫大打击的是,为帝国一直辛苦付出努力的朱慈烺,他认为朱家的大明灭亡了,但是朱家的血液孩子,朱家是大明的一部分,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作为朱家的子孙,有必要为大明的繁盛,添砖加瓦。可弟弟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失望之极。一个十七岁的前朝皇族,在政治环境极其好的情况下,本应该跟自己一样奋发向上,以中兴大明朝为己任,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自己这个弟弟,年纪轻轻就过上了混吃等死的生活,没有任何的理想抱负,没有任何的家国爱好,整日里想着利用属于自己的皇家产业的股份,过自己堕落的生活。“说实话,这种事情你不该来找我的。”
皇后当着徐梁的面,直接训斥了朱慈烺。徐梁对于皇后的慎重并不是如何认可,之前他可以对于定王的随波逐流毫不在意,可是如今自己的大舅哥站了出来,自己就有必要说两句了,“定王的问题,其实蛮严重的,按理来说,他若是喜欢游园,就该琢磨各种园子好在哪里;他若是喜欢听戏,就该琢磨怎样的戏才是好戏;他若是喜欢美酒、美食,一样也有可以琢磨的东西……我这人算得开明了,无论他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走下去。可他呢?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浅尝辄止,浪费光阴!这样下去,势必一无所成!你的担忧,是对的。”
皇后朱微婥却在一旁说道:“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野心,他也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你要知道,天下之大,却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般雄心大志。”
“错!”
徐梁坚定的说道:“你们朱家人也是皇室,徐家人也是皇室,从道理上来讲,我们两家是一家,是平等,朱慈烺作为族长确实有管理他们的资格,将来江山稳固,皇室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族的形象,若是定王废物了,让天下人如何看朕?人不是为了别人活,也不是为了天下活,是为了自己不白活这一世。”
朱微婥一直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个胸襟宽广的男人,不然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可以对皇室成员放纵到这种地步。“慈烺喜欢政务,我便让他从内政着手,让他做一部部堂,虽然不是皇帝了,但是你让他自己说说,他现在的日子,是不是跟之前做皇帝是不是没多大区别?是不是比之前更加充实?”
徐梁很认真的说道:“我还是之前那句话,若是你们朱家的子弟,将来有比徐家子弟优秀者,江山自然拱手还之。但是这句话,只有在我活着的时候有效。”
皇后忽然笑道:“陛下说的哪里的话,臣妾心里清楚的很,我们朱家无颜再去觊觎那个位置了,只希望天下平和,百姓安居乐业,便不枉费大明三百年基业了。”
徐梁将皇后簇拥在怀里,“你也别只说弟弟们,你自忖朕自攻略江山以来,是不是比程贵妃懈怠了许多?我只是想着夫妻一体,给你留点面子,懒的说你罢了。”
皇后脸颊一红道:“不是说弟弟么,怎么转眼间就转到臣妾这里来了。”
“你自己就是个惫懒性子,“上个月还能天天练习骑马。这个月就骑了三回。一张鸳鸯帕子,之前还绣得起劲,这几天就拿出来上个两三针就扔下了。看了人家的字觉得好要练字,我给你置办了一套文房之宝,结果连个架子都没练出来就不见你写了……你哭什么?我哪里冤枉你了?”
朱微婥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般训过。听着丈夫一连串的数落,羞愤交加,开始只是咬着嘴唇,努力抑制鼻子里的酸劲,却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徐梁觉得胸闷,重重吸了口气,只觉得空气里的桂花香气也甜得发腻,竟好像谁都在跟他作对似的。“别哭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若是让外人看见了,还不知道会谣传成什么样子呢。”
徐梁放缓了口吻。朱微婥硬忍住哭,哽咽道:“原来臣妾在陛下竟然如此不堪。”
“也不算很不堪。”
徐梁过去抚了抚朱微婥的后背:“只是太过于谨慎,别总是想着被外人觊觎皇室之家的关系,你首先是我妻子,是个活生生的人,最后才是先皇的子女,人不能为过去的事情而难过,也不能因为未来的事情过分的忧虑,每一天都要活在当下,做最好的自己。”
听夫君这么一说,朱微婥这才觉得胸中宽解点了,哽咽着说了声:“嗯。”
徐梁又把自己的帕子给她擦眼泪,这才继续往前走。今日是在后果园里赏桂品果,太医特意要让徐梁劳逸结合,不许他请假。程贤虽然致仕,但是人家闺女还是贵妃,而且皇帝特许他,紫禁城行走,可以随意见驾。程贤平素里也没那么多讲究,动不动就跑到皇宫里去游玩,至于那些想拜见他的门生故吏,则完全没有机会见识一下,昔日阁老的风采。程贤才是知道什么叫做大隐隐于市。我就在皇帝身边儿玩,你们还能奈我何?而且这江山初稳,总是让人不放心,他往皇宫里,陛下也给他开方便之门,让他了解通政司从来的奏疏。这属于从政府首脑,成为国家元首的高参了。程贤见到皇后脸上竟然有若隐若现的泪痕,他自然是知道皇帝陛下的脾性的,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火,所以不顾君臣礼仪,当然现在对于程贤来说,也没有君臣礼仪了,他就是单纯的朱振老岳丈一枚。“陛下,您的家事臣本不该过问,可是皇后乃一国之母,陛下凡事何不忍让几分?”
皇后见有长辈为自己说话,哪怕是臣子,都觉得自己往日里做的绝对属于贤后典范,所以表情略带幽怨的看了皇帝一眼。徐梁撇了撇嘴,转过头去装作没看到。程贤却不好多问,只是忽然叹息一声说道:“臣本应该在家里老实的呆着,安享天伦,只是有些人总是登门造访,微臣觉得也有些道理,所以便厚着脸皮来见陛下了。”
徐梁却仿佛能猜透程贤的内心一般,“肯定是有些旧臣,甚至皇族直接登门,跟你提及了藩国之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