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行宫,章楶等被软禁的侍卫兵营。王安礼一大早就不厌其烦地跑过来好几趟,充满着焦躁不安和欲言又止。“我说章大人、章大特使,你还真更沉得住气、能睡得着?西夏人这次是动真格的了!现在已经被人软禁,就差咔嚓咱们的脑袋了,你咋还这样一根筋呢?还绝什么食,能有用吗?如果西夏人真顾及到什么江湖道义、两国邦交,他们会这样蛮不讲理、胡作非为吗?同样道理,与强盗打交道,如果我们一直秉承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君子之风,我们能对付得了他们吗?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知不知道?”
呆了半天章楶仍然是徐庶在曹营一言不发,王安礼终于沉不住气,又开始长篇大论起来。时穷节难见,列火见英雄!生死存亡之际,不惊慌失措才不正常呢!“听王大人的意思,你有好办法?抑或还是老生常谈告诉我拒绝和谈、打道回府?不错,老夫早就不想与这这帮土匪打交道、更想现在就打道回府,但我们能回去吗?我们现在可是人家的阶下囚不!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放我们走,我们敢回去吗?如果擅自做主、中断谈判,朝廷能绕得了我们?”
章楶也没有多少好气,尤其是对王安礼这些老调重弹更是嗤之以鼻。“照你这么说,我们除了受这些窝囊气、直至签城下之盟就没有办法了?章大人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签一个有违大宋利益的条约,可是要成为历史罪人、遗臭万年的!章大人那么爱惜自己的羽毛,总不会忘了士可杀不可辱、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句话吧?”
王安礼开始投其所好,大义凛然、义正辞严。“王大人说的不错,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老夫家既要考虑朝廷使命,又得顾忌随行使团成员的安危,自然不敢轻言进退,需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章楶显然不想同意王安礼的建议,也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所以才在这里推三拉四。“报告!有西夏士兵要面见大人,声称要替大辽国调停使耶律大人传话!”
章楶言犹未尽,门外突然有人报告。“本侍卫奉大夏国三司首辅董大人之命前来替大辽特使传话给赵宋使团首席特使章大人,耶律特使说了,赵宋使团最好不要没事找事,该吃饭吃饭、该谈判谈判,如果一定要冥顽不灵、胡搅蛮缠,大辽特使声称索性把你们饿死了事、甚至干脆拿掉你们吃饭的家伙,让你们后悔莫及!在下传话完毕,敢问赵宋使团有无回话?”
这小子像个机器一样,典型的鹦鹉学舌。“土匪、强盗、王八蛋!简直欺人太甚、简直岂有此理!”
王安礼率先开始破口大骂,全没了些许读书人的斯文。这帮人实在是太气人了,这哪是在进行外交谈判,简直就是一帮流氓无赖、土匪恶棍。“王大人稍安勿躁,怪就怪我大宋朝自开国以来即奉行以德服人,坚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国策,总想着外王内霸,总要与强盗做朋友,靠花钱买安全,正是这种妥协退让、攘外必先政策恰恰助长了周边国家对我们的轻视和嚣张。非我族类,畏威而不怀德,我们每年给人家上再多的贡、送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安全,更买不来人家对我们的尊重!章楶看来是明白人,虽然老脸也气得发青,但还是尽量压住怒火,自嘲似地自己在喋喋不休着。当然,他也许不得不适时表现一些不满和焦虑。毕竟现在使团处境不妙、人心惶惶,章楶也得收拢一下人心。“让人真正痛心的不是人家张牙舞爪、得寸进尺,而是朝廷偏偏要以这些舔辽派、舔外派主导外交,他们与辽国人、西夏人沆瀣一气,慷国家之慨,卑躬屈膝,唯番外人之命是从,辽国人、外国人能尊重我们才怪!现在他们还没有对我们又打又骂,只是软禁了罢了,只要他们没有打算动手砍了我们就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章楶显然言犹未尽,继续在一语双关、指桑骂槐。“章大人倒是精明老道,八面玲珑,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故弄玄虚、旁敲侧击!其实,大家都是圈内人,章大人何必指桑骂槐、言辞激烈?什么舔辽派、舔夏派、舔外派,说哪么难听干嘛?大家说穿了都是为了朝廷的利益、为了大宋国官宦们的利益,最多属于目标相同、手段各异罢了,正所谓殊途同归罢了!章大人也用不着为这样上刚上线,非要拿到道德的高度说事!”
王安礼也不含糊,牵涉到原则问题,自然是当仁不让、言简意赅地反击着。“王大人无需心有灵犀、对号入座,章某也是就事论事、信口一提罢了!对了,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赶快去去回你们主子的话,让小梁太后和董昌来我们这里单独见上一面,如果达成妥协,我们同意立即恢复谈判,待朝廷旨意来了,我方也将立即签订协议!如果西夏方面一意孤行,也只能让他们看着办了!”
章楶好像突然发现那个来传话的侍卫还站在原地似的,转过头来吩咐道。身在其位,章楶能做的也就是在这些细节方面发挥点聪明才智了。“章大人真是好雅兴!两国谈判百忙之中还有雅兴在这里打坐练功,忠于职守的精神真令老夫汗颜!我朝太后应约来看你来了,不知章大特使有何见教?如果有话就请快说,如果没什么新鲜的,就请一并到行宫议事大厅,我们一块讨论并签署协议如何?”
时间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小梁太后、董昌竟在几个护卫的护送下真的走了进来。西夏方面这次反应倒是快得令人不可思议,董昌的这一段开场白更是软硬兼施、恩威并用。“小梁太后、董首辅屈驾前来,章楶诚惶诚恐!所以出此下策,只因为本特使有一封信想交你们两个人,由于事关重大而且又与和谈有关,只有让两位单独来到这里才能保密。两位千万不要多虑,本使对贵国内政绝对不感兴趣!”
章楶一面说着一面将长如山留给他的那封信递了上去。章楶决定这样作当然冒了巨大的风险,但又何尝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如此明确无误地指出西夏内部有一股与赵宋代理人勾结试图破坏和谈的力量,除了是对西夏方面施加压力之外,更是想向对方表明一种态度:赵宋方面虽然是尽心尽力和谈、但同样也是有充分耐心,哪怕是无限地等下去也无所谓,毕竟,西夏内部的压力也会令他们不敢造次。最重要的是,对于西夏内部面临的压力,他章楶可是心知肚明!一句话,希望西夏方面不要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否则,赵宋方面才不怕拖下去呢,因为时间实在赵宋方面。如果西夏内部真有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对和谈、而且无所不用其极地破坏和谈,重要的是这一情报还被谈判对手赵宋方面得到了,无论如何都会给主办的西夏方面带来很大的压力,更不要说和谈和签订合约本是他们西夏方面迫切需要的。所谓知己知、百战不殆,敌对双方进行谈判又何尝不如是!章楶显然是在打明牌,也是给西夏方面的一个下马威,至于这一行动有意做得隐秘,显然有点是为对方考虑的因素。对章楶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朝廷的旨意迄今未到,对方又这样咄咄逼人,特别是连大辽国的耶律师都公开放话要动手杀人,虽然章楶不相信耶律师真敢杀人动粗,但凡事都有可能,特别是这种粗人万一发起火来,保不住做出什么混账事来。最重要的是,果真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牵涉到大辽国,估计他们背后的朝廷连个屁都不敢放!何况现在是在人家的屋檐下,人家随便制造个什么借口都可以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弱是原罪,而怂则是原罪之原罪!不止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尤其如是。大国的外交从来就都可以用一个怂字一言以蔽之,而赵宋则是典型的代表!国家是他们赵官家的,命才是自己的不是?章楶当然不相信王安礼会像他信誓旦旦的那么视死如归、大义凛然!这小子这次一直以强悍的态度出现,要么是早就找好了退路,要么根本就是别有用心!经过反复斟酌,章楶下定决心要把长氏兄妹这件事情坏事变成好事、先对付过去眼前这一关。至于其他,等自己返回大宋再从长计议吧!“章特使真是有心了!不知道这能说明什么?古今中外,凡有人的地方都会有不同意见,对宋夏和谈持异议的人不仅赵宋有,西夏方面又何尝不是?章大人放心,我家太后对西夏整体的控制能力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一切都跑不出太后的手心!”
董昌也属于老奸巨猾的哪种,看过书信后,脸色变换了几下,马上就开始对这件事情轻描淡写起来。老小子很清楚,这是西夏的底牌,绝不能受制于人、让对方掌握主动。“太后大人多虑了!本特使可没趁火打劫的意思。只是这封书信上说的西夏重臣意图不轨、甚至有可能已经对皇室的人动了手一说想来绝非捕风捉影!老夫也是善心大发,想提醒太后和董首辅小心谨慎而已!至于双方的谈判嘛,还是那句老话,只要西夏方面不太过分,只要不让我们将来蒙受朝廷的斥责,我方自会考虑作出一定的让步,积极配合签订合约。”
章楶当然知道董昌话里的含义,也更坚信了信中陈述的事实。自己这番话则显然也带有点威胁的意味,意犹未尽之余,生怕对方不明白似的,接着又加了一句。“当然,西夏方面也必须拿出诚意,至少在合约的文本和语气上照顾到大宋的考虑和利益!”
“章大人如此坦荡和开诚布公,而且还主动为我方设身处地,确令哀家刮目相看!就照章特使说的,我们在合约文本和语气上退让一步,依照章特使的意见进行修改,争取尽快签订协议、皆大欢喜!”
小梁太后竟当即决定让步、签定合约!这恐怕不仅是章楶、甚至连董昌都没有想到的结局。城下之盟就这样马上要达成了!个中缘由只有相关各方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