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七年六月二十。 长沙城外,北郊,祭天之坛。 旌旗猎猎,长矛如林。 一片红色的海洋,分成了数团,整齐的排列在了原野上。 “唳!”
雄鹰在天空中盘旋飞舞,振翅之间,一双锐利的眸子,时不时打量着下方。 在这个空中霸主的脑袋里,有些不能理解,下面那些人类,聚在一起做什么? 突然间。 下方人群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声音浪潮。 “万胜!万胜!”
冲霄的音浪,瞬间将在空中飞舞的雄鹰,吓了一跳。 翅膀扑棱扑棱的,就迅速向着一个地方远去,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原野上。 陆渊骑着万里挑一的红色骏马,穿着一身明黄盔甲,打马从大军之间空出的区域,慢慢向前走过。 身后一队同样身着黄甲、手持长戈的雄壮骑士跟着。 队伍所过之处,两侧将士们无不发出欢呼,手中执着的长矛顿地,发出整齐的震动声响。 就这样在一片的欢呼声中,他走过了长长的军列,来到了最前方的天坛。 此时天坛之下,上千名从地方府县邀请而来的名士豪强,望着跃马而来的陆渊,一个个皆是敬畏的低下了头颅。 在这乱世之中,一切以武力为尊。 哪怕开国建邦,无有强横武力,也不足以维持国祚。 而眼前这位即将登基,成为万人之上的王者,无疑就是那个拥有最强武力之人。 也唯有这等王者,才可护佑地方,安定百姓。 已经被战乱肆虐的数年的洞庭郡,此时正需这等王者,前来镇抚一方。 陆渊视线扫过这些地方上的士绅,所及之处,无一敢与他对视。 在今日,在这个王者登基之时,他便是众人的主角,是这天穹下唯一的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自豪感,从陆渊的心中涌出。 在这一刻,他理解了刘邦看见秦始皇出行的车马后,所说的,“大丈夫,当如是也。”
,日后横扫六合,定鼎天下,究竟是何种的豪迈。 这种天下至尊,万民俯首,王者一言,莫敢不从的权力,的确让人心生沉醉。 翻身从马上下来,将缰绳扔给了后面的随从。 陆渊手按腰间配剑,迈步踏上了眼前,已经铺了红毯的阶梯。 在红毯两侧,已经穿上新朝官服,各自按照品级排列的文武官员们,在其所过之时,无不弯腰行礼,献上了臣服。 一步步迈着阶梯,他坚定而又有力的走着。 很快,按照规制修建的三层一百三十五级阶梯,就被走完。 到了最高的一层阶梯上,负责宣读朝廷诏命的天使杨景,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面前的新王者,然后拿起了诏书,高声念了起来:“奉天受命 ……征南将军陆渊,克平逆乱,安定洞庭……此功此贤,非封邦建国,无以赏之…… 皇命昭昭,代天授之。 今赐洞庭之土,以嘉陆渊之功,建国长沙,进位为王,立诸侯之业,为朝廷藩属。望尔安守地方……” 花了小片刻,杨景将数百字的诏书念完,然后将诏书一合,双手递到了陆渊面前,道:“长沙王,接诏吧。”
“臣长沙王陆渊,接诏。”
陆渊看着面前递过来的诏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坚定的接了过来。 旁边很快就有侍从过来,又从他手中取走。接着就给他褪下盔甲,换上了王袍,戴上冠冕,捧来印玺,完成了身份上的转变。 做完这些后,又有自侍从递了一份祭天祷文来。 杨景见此,心中暗叹口气,然后也撤到了一旁,与一同来观礼的上官明等人互视一眼,各自心绪复杂。 他们两位朝廷的侯爷,自是哀叹苦闷,直味社稷衰颓而忧虑。 但济慧圣僧和乔康全,各自眼中,便就含了些欣喜和羡慕。 他二人可也是被朝廷许诺,会封邦建国,称孤一方的。 而今陆渊和严望秋等先行者,都已先后立国,将此事做成。 尤其是今日之陆渊,万军拥戴,百官臣服,子民遵从,不知何等之威风。 瞅见了这一幕,同为预备诸侯的他们两人,如何不想着效仿。 当下就在心里面暗自打气,来日自己登基之时,定要弄得比此时排场还要大。 到时要叫来五万人,不,十万人一同庆贺,还要请朝廷前来见礼。 绝不能叫这陆渊比下的风头去。 两人心中这般想着。 眼前的陆渊,则已经念起了祭天祷文:“臣,长沙王陆渊,诏告皇天……今日臣于此,建国长沙,王于此地,皇天共鉴,后土承之,佑我国祚。”
将最后一句祷文念完,陆渊把手中的祷文,向着天坛正中,象征着山河社稷的铜鼎扔去。 瞬间,祷文入鼎,被里面燃起的火焰烧起,将祷词献祭皇天后土。 陆渊看着祷文被烧完,然后转过身来,一双虎目看着下方百官万军,然后运气真气,高声喝道:“本王宣布,今日,长沙国立,我为长沙王。”
声音如雷,在真气的助推下,瞬间响彻原野。 而下方听到此音的百官大军,也瞬间如同先前排练过的一般,跪倒敬拜,口中一起大呼:“长沙万年!大王万年!为大王贺!”
三个词语,整齐如一,在这天地间回荡。 而陆渊听着这一声声恭贺,站于天坛之上,整个人俯视着下方,望着那一个个跪下拜倒的背影,心中激荡豪情的同时,又忍不住想。 ‘这底下这么多人,有没有谁在想着,彼可取而代之呢?’ 王者之位,不仅代表着权力、财富,更代表着职责与危险。 他今日为长沙王,坐享一郡,封疆千里,治民百万。 可焉知这片江山之内,没有人在觊觎着自己,在眼红着这些权势,想要取而代之呢? ‘不过不管有没有“项羽”,有本王在,这长沙国,这洞庭之土,也翻不了天。’ 陆渊心中这般想着,微闭上了眼,迎着天上洒落的阳光,开始享受起了这一声声欢呼。 穿越至今,已过十七载,这具肉身也三十二的年纪,今日终登基为王,称孤一方。 昔年穿越时,在那幽冷洞穴中立下的宏愿,为王做帝,领兵百万,圣女魔女为妻,后宫佳丽三千,武功大成,天下无敌,今日大半实现矣。 男儿有此成就,岂不快哉!乐哉! 大丈夫,当如是也。 是日,弘道七年六月二十,陆渊于长沙城外祭天,登基为王,长沙国立。 然后册封百官,以弟子周青为大将军,总揽军务。以崔长青为左相、孙思文为右相,两人共同执掌政务。 其余武将官员,各自册封无数。 然后当天,天坛之上,陆渊亲自宣布,率师十万,北伐周人,以复国内失土天门府。 在台下列阵的四万大军,霎时云动,北向而去,直奔益阳。 …… 数日后,益阳城外。 陆渊率军才抵此处,益阳城门便已大开。 “大王,三日前,大王登基立国,率师北伐的消息传来后。 益阳城中的周人守军,便就弃城而去,向北而逃。 臣率兵追击,直趋百里,斩贼人两千余,俘四千余,另有千余贼人溃散乡野,以且能清理追缴。 但贼首李烟景等人,却还是率这数百残兵逃去,臣追之不及,请大王责罚。”
城门口,陆渊派着留守此地的弟子楚维,此时汇报请罪道。 陆渊听完,也略有吃惊,没想到李烟景等人,竟然会不战而逃。 但转念一想,这也符合常理。 先前他虽带兵包围了益阳城,但却一直没有发动强攻,只是围着。 再结合他与朝廷隔河对峙,互相戒备的举动,自然给周人一种他能争取的错觉。 于是便派遣了使者而来,想要劝降陆渊。 而那段时间他也为了借周人的势,没少释放好意,甚至都还允许益阳城内的周人,出城外采柴取水,关系一派融洽的模样。 在那个时候,李烟景他们被围着,自然心中不慌,毕竟还有着希望。 可现在随着陆渊接受朝廷册封,建立长沙国的消息传来,原本的一切希望幻想,自然也跟着破灭了。 尤其是前些天,朝廷十数万大军聚来,还打出了上官明与杨景的旗号后,这就更让李烟景他们惊慌了。 毕竟算上陆渊在城外围着的大军,那可就是二十多万强兵,以及六位先天宗师了。 这不管是普通士兵,还是先天战力,都已经超过了李烟景他们。 如果他们这些周人宗师还留在城中,那么等陆渊帅军赶来,可是真的有可能将他们全都留下的。 而如果能一次性留下,三位周人的先天宗师,陆渊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只要把李烟景这些人留下来,斩于此处。 那周人一下损失了三位先天宗师,顶层战力直接损失一半,从此再不复威胁。 到那时,陆渊北方的边境压力,将直接大为缓解。 再不用时刻担忧着,周人什么时候会跨江而来,打到自己国内了。 可惜。 想来李烟景等人也明白此点,所以在确认陆渊已经正式倒向越国后,便直接弃城而逃了。 如今三位先天宗师,离开了益阳这个囚笼,从此天地广阔,想要抓到他们,难之又难,已近乎不可能了。 “无妨。能收回益阳县城,便是好事。”
心中这般叹了口气,陆渊看着自己弟子,摇摇头道:“至于李烟景等人,俱为先天宗师。他们想逃,你没有先天宗师相助,拦不住也是正常,起来吧。”
以先天宗师的实力,只要不是头铁,硬要立抗万军。 那么在万军之中,寻个方向破围而出,还是很简单的。 更不用说城中的先天宗师,还足足有三位。自己这个弟子拦不住对方,是很正常的。 甚至该说能拦住,这才不正常。 “谢大王宽恕。”
楚维听自家已经登基为王的师尊这般说,心中才松了口气。 说真的。 这位弟子心中还真有些担心,新朝鼎立,自己没拦住李烟景等人,自己师尊会不会恼羞成怒,来个杀鸡儆猴。 眼下看来,是想多了。 带着些许庆幸,他连忙让人打开城门,然后引着陆渊队伍,进入城中,往着已经收拾好的衙舍而去。 …… 等进到城内,安顿下来之后,陆渊便叫齐了杨景等人,双方一同县衙议事。 “而今李烟景闻我大兵而来,望风而逃,弃城远遁,益阳县不费吹灰之力,便已收复。”
陆渊看着眼前几位越国将军和国师,正言说道:“既如此,那江南之敌,已然云散。以本王之见,吾等可乘胜北上,渡江而去,与敌决战。”
开国之后,陆渊对于周国的求战之心,开始直线上升起来。 洞庭十府,如今长沙国立,仅有江南九府之地,处在掌控之中。剩下江北的天门府,依旧陷于敌手。 甚至原本的巴陵郡城,一郡首府,都不在他的控制下,依旧被朝廷掌握着。 而关于这点,也是当初朝廷和陆渊商议后,所达成的条件之一。 朝廷给陆渊封王建国,而陆渊则将朝廷依旧控制了洞庭郡城,暂时托管给朝廷,作为朝廷江北大军的后勤保障据点。 在击退周人,收复西川郡前,不管是巴陵郡城,还是天门府,朝廷都不会归还。 所以陆渊想要让自己国土完整,尤其是拿回象征意义极大的巴陵郡城,首先得帮朝廷打退周人。 如此一来,陆渊开国之后,自然对于北伐积极无比。 他可是准备拿巴陵城作为国都的,如今一国之都被朝廷控制着,这像什么话? 什么? 为什么叫长沙国,不在长沙府立都,却要跑去巴陵城。 这就不得不说巴陵优越条件了。 首先,经济方面,此城临江,坐拥长江水道,沟通南北三国,最是繁华。 其次,农业方面,巴陵城所在的岳阳府,也受长江灌溉,土地肥沃,那是一等一的产粮种地。 最后,军事方面,巴陵城控扼长江水道,只要把守住了此城,就能从中截断长江。更能扼守北方来敌,距离于江北之外。 如此三方面,都极其优越的一处重镇,这么一座天下雄城,自然是建都的最好选择。 当初越国朝廷,也正是看重此点,才会把郡府安置于此地。 至于选长沙府,经济差了不说,农业方面也不见得更优秀,军事方面更不见得更安全。 陆渊脑子抽了,才会选此。 然而面对他的积极请战,原本一直逼着陆渊出兵的上官明等人,却是拉垮了。 “长沙王勿急。”
上官明看了一眼陆渊,却是摇了摇头道:“讨贼自然是要进行的。但如今各方大军未至,仅以我等之力,想要退贼,并不容易。 还是等南海王与宁海王的大军到来,我等四方大军齐至,再行北伐。 届时我等聚兵近五十万,更有九位先天宗师。 如此渡河北上,浩浩荡荡,何愁周人不破?”
当初朝廷与陆渊他们三方约定,三国建立之后,需得各自出兵十万,帮着朝廷击退周人。 如今离得最近,建国最晚的陆渊,已经履行承诺,领着十万大军会合。 甚至还附带上了一位先天宗师蓝彩儿,可谓诚意至极了。 但另两位已经早早建国,处在岭南的严望秋和苏玄歌,可至今还没个动静呢? 这两人答应的二十万大军不来,此时朝廷和陆渊率军北上。 以双方合力,虽然也并不是不能与周人一战。 但这岂不是他们两方,平白给宁海国与南海国当了炮灰,拿自己的兵马给这两国打仗? 这天下那有那么好的事情。 陆渊闻言皱眉道:“南海、宁海二国初立,国政都尚未捋清,更别说聚集兵马了。等他们帅兵自岭南而来,怕不是要等到半年后? 我等数十万大军,屯于此处,每日人吃马,嚼耗费无数。 岂能在此干耗? 而且岭南之兵,根本不堪战。 指望这二国的二十万兵马,那还不如我等直接北上,与周人决一死战。”
兵马有的时候,不是越多越好的。 大军征战,正面对决,真正能发挥作用的,还得是那些训练年久,见惯了生死的精兵强将。 可岭南之地,近些年承平,自从静海国灭后,就再无大战。 数年下来,国内除了一些郡府县兵外,那还有精锐? 而就那些郡府县兵,两国加起来,能不能凑出两万都是个问题。 这种情况下,南海、宁海两国,要履行跟朝廷的承诺,派出十万大军,能怎么办? 怕不是最后,也只能拉些明夫出来凑数了。 而更大的问题,还是两国的内政混乱。 严望秋与苏玄歌两人,可不像陆渊,一年多前,就开始筹备着建国了。 所以如今登基,文武百官,地方府县,三军将士,很容易的就转换了旗帜,建立了新的秩序。 南海、宁海二国,仓促上台,又经历了他们胡乱裁撤官员的乱政,地方都开始混乱无序。 这种状态下,指望它两国拉出十万大军来? 他不是连强拉壮丁,都没这个能力。 而等到两国国政捋清,怎么也要好几个月后。再等派兵北上,那时间就更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