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静中点了点头,一时间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郭道友,符箓不是人人能服用吧?”
张介宾率先打破沉默,说了起来:“众所周知,药分寒凉温热,病分阴阳寒热,对症下药,自然事半功倍,反之贻害无穷。”
郭静中点点头,说道:“我用符箓,也是随症治之,胃热之病,用凉水下符使之清快;严冬天寒之时,以热汤送符,以保胃气。”
张介宾闻言直点头,待他说完后,才好奇问道:“不知是人人如此,还是郭道友个人经验呢?”
郭静中沉默了。 见此张介宾便明白,很是惋惜的摇头,叹息道:“唉,不分寒热,不辨阴阳,一概用凉,丹溪先生都不敢如此托大。”
“十道九医,真正精通医理药性者几人?”
张介宾的最后这一句诘问,让郭静中不知如何接话。此时的郭静中,还不是四十年后,那名动三晋的还阳真人。 说起郭静中,如今知道的人或许不多,但他却教出了一个好弟子。傅山傅青主,便是跟他习的道,学的医。后世让人津津乐道的傅青主女科,其渊源在郭静中身上。 “贫道早已有言,道门医术胜于我者,如过江之鲫。即便以贫道微弱医术,尚且能多见效,何况是远胜于我的诸多道友。”
张介宾不再继续说什么,很快三人来到葛洪庐。 此时白玉瞻正端着斋饭,唱着道歌走来:“我生不信有神仙,亦不知有大罗天。那堪见人说蓬莱,掩面却笑渠风颠……” 见到张介宾三人,白玉瞻笑道:“巧了,陆师说你们也该来了,这才做好斋饭,你们就赶上了。”
“我饿死了,早上都没吃饭。”
陈继盛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可一看,他又抱怨道:“怎么又吃素,不是说可以吃三净肉吗?我都半月没吃肉了。”
白玉瞻微笑不语,端着斋饭进到庐内,这时正在酣睡的潜虚子,听见动静已经起来,吟唱道: “一味逍遥不管天,日高丈五尚闲眠。 溪鱼村酒别般味,野蔌山肴不用钱。 翁牖荜门关小迳,乾柴白米煮清泉。 有时拄杖青松畔,便是人间快活仙。”
“两位道长好雅兴,果然是‘道人天地便为家,惯见溪山眼不花。竹月光中诗世界,松风影里酒生涯’。”
张介宾赞道,顺带说了陈继盛一嘴:“小盛你得多学点,山野幽居处,哪来那么多的三净肉给你吃?”
陈继盛怏怏不乐的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祁州,庙会都要结束了吧!”
“祁州啊!”
张介宾说着看向白玉瞻,问道:“白道友近来可要回祁州?”
“过段时间再回去,陆师听说源静禅师北来,想去拜访一番。两位道友若不急,可同行。”
白玉瞻说道。 “哦?陆师何时对佛教高僧也感兴趣了?”
张介宾看向潜虚子问道。 “道释儒门,都应该是平等肩齐,三教归一,方是正途。”
潜虚子笑道。 张介宾想起十年前,他讲西游刺激潜虚子之事,一时好奇道:“可当年,陆师还欲以封神战西游,何以变化如此大,不知那封神故事可有完成?”
“当日是当日,如今是如今。封神故事尚未完成,七年前也一并留在了江南,至于能否问世,一切随缘吧!”
张介宾听完,望着潜虚子,很是不能理解。堂堂一代道门宗师,放着好端端的传道正业不做,反而对佛教感兴趣,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众人用完膳,潜虚子继续给他们上大课。 张介宾率先问道:“弟子有疑问,古来巫医、道巫、道医,都是难解难分。可否就巫、道、医,解说一二?”
潜虚子点了点头,说道:“巫历史已经不能考,更在道、医之前。道、医可以说就是传承远古的巫。”
“现在应该没有远古巫了吧?”
“没有,但传承还在,南方巫师巫婆便是,而且阴阳师也算是其支脉。”
“阴阳学?钦天监?”
张介宾顿时想到太医院的邻居钦天监。 “对,钦天监管天下阴阳师,这阴阳师与巫一脉相承。”
张介宾皱眉思索了片刻,继续问道:“据我所知,钦天监分为天文生和阴阳生,天文生观天象,阴阳生观风水。医是治病救人,那道门的作用又是什么?”
潜虚子说道:“道可道,非常道。道法自然,包罗万象。可治国,可修身,更能修心。”
“那道与医又是什么关系?”
张介宾再次问道。 潜虚子说道:“自古医道一体,医就是道,道就是医,道是黄老之说,医是岐黄之术,同根同源。高道擅医,大医同样修道。”
“你看此地的葛仙翁、鲍仙姑,不就医道共尊嘛!华佗、孙思邈,医名更是掩盖道名。”
张介宾思索片刻,赞同道:“确实如此,我观上古医家,无外乎两种,道医和世医,唐宋以来,又多了儒医。咦,国朝以来,大医多出身于世医、儒医世家,而道医出身少见。”
潜虚子却笑道:“岂不闻,多少医家得神仙异人传授医术?”
“我先前也是这般和人说的。”
张介宾也笑了起来。 “无论道儒释,还是道医儒,融而为一,才是大势所趋。”
潜虚子继续说道。 “受教了。”
张介宾说道。 第二日,一大清早,张介宾就在庐外督促陈继盛练功。 远处白玉瞻担水,高歌而来:“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惹人间桃李花。”
张介宾一听抚掌笑道:“好一个,白云黄鹤道人家,改动六字,意境截然不同。”
白玉瞻回道:“时移势迁,从前仙子是仙人,如今仙子却是仙女。再用‘满室天香仙子家’,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我看啊,改与不改都好,仙子家有一种超凡脱俗,仙气飘飘之感;道人家则更朴实贴切。不管是仙子家还是道人家,都叫人神往不啊!”
张介宾忍不住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