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汉又被摇醒了。他睁开眼睛,震惊地道:“妈,你怎么还追过来摇我?”
楚玉香一脸和煦的笑:“妈不是反对你自然醒,但有个事得问问你的意见。电解铜厂厂长周佳龙来了,把工资都补给我了,工作当然恢复了,另外还送了一块上海牌手表,一辆凤凰自行车,都是新的,还百般道歉,问我想做什么工作,立刻安排。你说怎么办好?”
从昨晚开始,楚玉香就打定主意,以后任何事都听儿子的,刘铁树也叮嘱再三,遇事不决先问儿子,不要草率决策。“不行。我来谈。”
刘汉飞快的穿好衣服。楚玉香暗暗咂舌,幸亏问问,这还不行?手表和自行车都得凭票购买,手表一百二,自行车一百六,这就接近三百块了,关键那两个票,单独卖也能卖二百!她不得不提醒:“你别以为电解铜厂能和机械厂比,这相当于五百块的东西,还不够?”
“妈,周佳龙这种投机小人,你看他选的时间就知道什么人,特意避开我爸。那手表和自行车一定走公账能报销的,账面上就是给你的福利。你要了一次,他就敢以你的名义每个月走一次账,都变成了他自己的好处,名义上都送给你了。他捞的好处比我们大十倍!如果上面有人要清算我,这都是罪证,都是麻烦。但我不是说什么都不要,我们必须拿回足够的好处,而且合理合法,光明正大,五百哪够?”
楚玉香瞠目。赵梦正在客厅沙发上,陪着周佳龙闲聊。周佳龙看起来五十来岁,就像戴了一个精致的假面具,满脸的堆笑,不停的奉承,让赵梦很是反感。终于,周佳龙看见了刘汉,立刻转移了目标。一顿热情握手,宛若兄弟一般:“我来晚了,实在抱歉,中午我请,我自罚三杯。”
刘汉握手微笑道:“不用,手表和自行车你拿走,我没时间吃饭。”
周佳龙顿时脊背冒汗,这就是要整人的节奏啊,他连忙道:“如果不需要手表和自行车,那我给你换别的,只要你开口,一定给你办到!”
刘汉依旧笑容不减:“我警告你,不要再和我耍花样,否则苏国庆就是你的榜样,明白吗?”
周佳龙瞬间醒悟,没有刘铁树也糊弄不了人,他连忙道:“我错了,你说怎么解决,我照办。”
赵梦心中一凛,她没看出这里有什么问题。刘汉始终面带微笑:“我只有一个很简单的要求。我接我妈的班,工作换成收购废铜,咱们厂里出一辆三轮车,再出两千收购款,我保证每月交付价值两千的废铜。”
接班在八十年代再正常不过。此时的国营企业都是一些庞然大物,几乎具备一切社会功能,除了火葬场,什么都有。一个工作岗位是很珍贵的,是可以世袭的,父亲在退休之后可以马上指定一个自己的子女顶替。企业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重要得像一个更大的家庭。楚玉香可不够退休年龄,但办个病退很简单,关键看谁办。周佳龙瞬间通透,暗惊刘汉的老辣。楚玉香退休干拿工资是小事,刘汉收购废铜根本不需要花钱,只需要让刘铁树把废铜给他留着就行,到一个月拉到电解铜厂卖了,还得给两千,否则下一次拿什么收购?刘汉再欠机械厂一个月,这在国企之间是很正常的。这样,他手中就始终有四千。等于借了四千无息贷款,而且没有还款日期,还得给他开工资。楚玉香终于明白了,心中感慨,这就是空手道?赵梦也想明白了,让她郁闷的是,事后诸葛亮有什么用?事前猪一样。“妥!但你得跟我去啊,这事得公开。”
周佳龙答应的毫不犹豫,但提了一个合理要求。刘汉问:“你准备好三轮车了?”
“有现成的,钱也没问题。”
“好。我打个电话。”
刘汉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苏月。”
苏月惊喜的尖叫:“你可想起我了!我等的头发都白了。”
赵梦顿时想一鞋底子拍死那骚娘们,你对我老公放什么骚?周佳龙很知趣的远离了几步。刘汉道:“你认识关东大街的刘汉山吗?”
“不认识,但我一问就清楚,你信不信?”
周佳龙接了一句:“我认识。”
“好。苏月,你一个小时之后,到刘汉山家等我。”
刘汉说完挂了电话。然后对楚玉香说:“让爸把废铜给我攒着。”
随即转向周佳龙:“表拿了吗?走,先去电解铜厂。”
两人匆匆离去。剩下两个女人面面相觑。楚玉香突然想起儿子的交代,赶紧给刘铁树打了一个电话,那边也不含糊,小事一桩。赵梦感叹:“我真想跟着,可惜帮不上忙,反倒在家等着李大爷是正事,那苏月真气死我了。”
楚玉香又安慰道:“外面小痞子太多,你出去很容易被调戏,反倒给刘汉添麻烦;苏月就不一样了,谁找事刘汉就去找井察抓人了,来不及没有办法。”
赵梦莞尔,瞬间烦扰尽去,变得喜悦安宁,老公只会为我拼命,为苏月是不可能的。忽然传来敲门声。赵梦和楚玉香一起出门相迎。李大爷慈眉善目的形象极好,坐在三轮车上,但不是昨天那一辆。车上是一个罗汉床,就是三面有挡板的那种,床上还放了一个瓷器,形状很像葫芦,上面满是青蓝色的牡丹花,非常赏心悦目。李大爷笑问:“这花瓶是老物件吧?”
两女顿时窘迫了,我们不知道啊,真是啥也干不了。李大爷赶紧笑道:“先放这吧,我再继续逛,等刘汉回来再说。”
赵梦却道:“我先把床钱给你吧,这多少斤?”
“一百八十斤。”
赵梦给了十八块钱。李大爷很满意,他收这个罗汉床只用了两块钱,因为认识,而且那老头也是闲着没用,卖又太破没人要,两块钱比柴禾价高多了,立刻成交。两女要抬床,李大爷连忙道:“不用!我自己来。”
真不是客气,他一个人就把床挪进屋里。两女越发感觉自己就剩花钱的用处了,至于纳鞋底子生孩子,谁都会啊?“梦儿,如果刘汉回来说这瓷器是真的,晚上带给你爸爸。”
“我不说,这得老公说。”
楚玉香莞尔,慈祥地道:“等他回来我说,他敢不听我揍他。”
刘铁树两口子从来没想去看看赵至臻,只因为马惠芬上门发离婚证那件事,但儿子该做的还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