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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在牢里(1 / 1)

丁满独自一人坐在留置室里,沉默地盯着地板,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到米小谷,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悔恨、愧疚、怨气都搅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大麦说过,她家小谷子长大了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人。”

丁满冷冷笑了笑,“果然没错,你可真了不起。大麦真会选孩子,只可惜,她不会选男人。”

米小谷在他对面坐下,丁满双手被拷着,她不担心他会伤害她。其实即便不被拷,丁满也伤害不到他,他自从被孙组长踢了一脚,整个人就泄气了,垮了,连演戏都懒得演了。

“我妈是真心觉得你好,才会给你编项链。”

米小谷抚摸着那串红绳项链,它被抽成了项链后,就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因为米小谷不会将它复原成手链,复原的方法估计也只有秦大麦一个人知道,“但你不配!你跟孙家有仇,你要报复就报复到孙民身上,为什么还要欺骗我妈,让她遭受十年的牢狱之灾?”

“对,我跟他家确实有仇,提到姓孙的我就恨得牙痒痒。可是大麦确实是好女人,因为大麦,我原本已经放弃……放弃报媳妇儿和我那未出世孩子的仇……”

这段仇恨其实非常隐秘,除了丁满和孙民的妈妈本人,估计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二十一年前,丁满在供电站上班,他的老婆在纺织厂跟孙民的妈妈在一个车间。

那个时候丁满的老婆身体还不算遭,在多方求医问药之后,终于怀上了一个孩子。他们都是不善言辞的老实人,即便是高兴,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沉默地一起去给孩子买小衣裳、小鞋子,每天睡前一起想着孩子的名字,在互相嫌弃对方没文化不会起名的抱怨中睡着。

怀孕第二个月,纺织厂里传出要裁员的消息,一时之间,厂子里人人自危。丁满媳妇就没这个担忧,因为她怀孕了,按国家规定,任何单位都不能裁掉孕期妇女。她向车间主任上报了自己的身体情况,主任虽然不太高兴,但也保证,厂里会按规定办事,不会裁她。

她的舒心,在旁人看来是如此刺眼,每日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被裁的工友们,开始千方百计排挤她。往她饭菜里加铁屑;将不良品丢进她的成品筐中;加班通知故意将她漏掉……

比如种种,让丁满的媳妇患上了抑郁症,在下班的路上精神恍惚间,迎面撞上了飞驰而来的卡车,带着肚子里仅六个月的孩子离开了这个世界。

起先,丁满并不知道真相,以为只是单纯的车祸,从此一蹶不振,在厂里屡屡犯错,几年后,下了岗。

浑浑噩噩过了两年,有亲戚介绍他来殡仪馆,成了一名夜班保安。

昼伏夜出,与世隔绝了几年后,一个曾经与她媳妇同车间的女工成了下岗女工,在搬到别的城市谋生前,给他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事情真相。

他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媳妇在厂里被排挤、被欺负。

而信上接下来提到的事,更是让他怒不可遏。

信上说:

一开始,大家并没有排挤他媳妇,但是钱香秀总是在大家面前说,他媳妇仗着怀孕不会下岗多么得瑟,还说她媳妇是因为知道了要裁人,才怀的孕。

钱香秀还说,亲耳听到他媳妇说车间里只有她有这个条件用这一招,其他老女人都绝经了,想怀孕都怀不上了。

然后钱香秀就给大家出主意,要怎么出这口气,大家这才开始排挤她,没想到害她丢了性命。

现在整个车间都没了,所有人都成了下岗工人,也是一种报应。

丁满拿着信,哭了很久,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没看出来与自己媳妇最要好的钱香秀,竟然就是害死媳妇的罪魁祸首。

钱香秀便是孙民的妈妈。

当丁满拿到信时,孙民的妈妈已经入了土,孙家的旧房子,是孙民和秦大麦在住。

而秦大麦竟应聘进殡仪馆,成了他的同事。

“一开始,我只是想让大麦跟孙民离婚。”

丁满说,“孙民那种酒鬼,只要离了秦大麦,活不过一个月就得死在家里,到时候,我什么仇都报了。可是我无论怎么对秦大麦好,她就是不肯离婚。还跟我说,当初她爹就是孙家送来两千块钱彩礼救活的,孙家对她有恩,现在孙民不中用了,她不能丢下他不管,把他养到死,算是报恩了。我就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女人!”

米小谷曾经也千百次的怨恨过秦大麦的死心眼,但是秦大麦对她的好也是实实在在的,她不能因为她性格里的优柔寡断,就否定那些好。

正相反,她就是因为秦大麦的心软才活下来的,她现在长大了,有能力去接住她的心软,并且用自己坚硬的心,在余生里保护她,就像当初她将孱弱的她背在背上、抱在怀里的那些日夜一样。

“她死不死心眼,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大可潜入孙家,一刀抹了酒鬼的脖子。”

米小谷冷冷地看着他,“你会因为她的死心眼而怨恨她,无非就是自己懦弱,想借她的手报自己的仇。目的没达到,就将气都撒到她身上。你知道在我们年轻人口中,这叫什么吗?这叫‘无能狂怒’。”

丁满看着米小谷,并没有发怒,反而讥讽地笑了笑,“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无能吗?我知道,我自己最清楚!我每天都在骂自己,骂自己没用,骂自己不敢一刀抹了仇人的脖子。可能就是我知道自省,上天才给我那个机会。那天,大麦加完班,就开始低血糖,头晕没法骑摩托车,我就送她回家。到了家门口,她开门的时候,看见旁边邻居家晾在走廊上的衣服掉地上了,就跑去给人家捡。这个时候门其实已经被她拧开了,我站在门口,看见里面一片狼藉,你湿漉漉的趴在沙发上,头上还流着血,酒鬼趴浴缸旁边不动弹。那一刻,我脑子里突然听见我媳妇在喊我,喊我进去,我就进去了。走进浴室里,看见酒鬼动了一下……就那一下,我脑子突然炸开了一样,我明白了,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是我媳妇给我创造的报仇的机会!如果不抓住,地下的媳妇和孩子都不会原谅我的。于是,我将酒鬼的头按进了浴缸里……”

丁满进门的时候,孙民还是活着的。

但是她并不在浴室里,她躺在沙发上……

米小谷脑海中拼命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最后一件记得的,始终是呛得生疼的肺,模糊的视线,还有额头撞到门上时那种击穿她灵魂的疼痛。

曾经在门上被撞出血窟窿的地方又开始隐隐发疼,她下意识捂住了额头。

她当时撞晕了,孙民难道就放手了?还将她抱到了沙发上,然后自己将头伸进浴缸里淹得半死?

这不合常理。

这中间,必定还有一个人的存在,是那个人将撞上门晕倒的她从孙民手中救了出来,然后抱到沙发上,那个人会是k探长吗?但是k探长并没有为她换衣服,包扎伤口,那么给她换衣服包扎伤口的,就只能是秦大麦。难道,她在迷迷糊糊中将k探长和秦大麦做的事情混为一体了?

那首儿歌到底是谁唱的?

她内心风起云涌,表面上却没露出分毫,只是抬了抬眼皮,问:“然后呢?”

“然后我装作很慌张的样子喊大麦进门,大麦进来看见你满脸血躺在沙发上,孙民死在浴室,当时就吓瘫了,我把她扶起来,她第一件事就是扑到你身边,她咬牙切齿说,一定是天杀的孙民伤我小谷子。我趁机赶紧提醒她,小谷子这闺女可真厉害,不但没被害,还能把欺负她的人杀了。她当时一直哭,骂自己没用,骂酒鬼混蛋!”

丁满说完又恨恨地咬了咬牙,“本来很顺利的,可我没想到挂在脖子上的红绳项链能被酒鬼扯开,还紧紧攥在手心里。我到底是第一次杀人,大意了,慌了,根本没注意项链没了。我忙着附和大麦,还吓她,杀人要坐牢的,闺女的前程就毁了。还怂恿她,要不,就说人是我杀的,反正我一个老头也活够了。大麦怎么会让我顶罪呢?她说自己去顶罪,我赶紧告诉她,将尸体带去殡仪馆里烧了,没有尸体,也查不到闺女身上,这样才安全。她当时六神无主的,我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米小谷想象着当时的画面,绝望惊吓中的秦大麦,心里大概只剩下想保护她这一个心思了,才会遭受这样的哄骗。她握着拳头,眼圈通红,忍了许久,才没有一拳打在丁满脸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妈没有烧孙民尸体的?”

她咬着牙问。

“从我看到你手腕上的麦粒手链开始。”

丁满说,“大麦自首后,我跟同事去医院看你,你当时还没有醒,我看到你手腕上系着的手链,才发现大麦给我的项链不见了。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大麦将酒鬼放进焚化炉之前,会哭得那么伤心,还说让我去岗亭把风。她一定是那个时候发现了酒鬼握在手心里的项链,立刻明白过来,我进门的时候,酒鬼有可能是活着的,是我将他按进水里,送了他最后一程。她将项链系在你的手上,就是为了告诉我,她知道了真相,并且有能要挟到我的东西。不然她将我这种人戴过的项链给你有什么意义?这个项链在你手上唯一的意义,就是为了警告我,不许动她的宝贝闺女!”

他说着,冷笑着摇了摇头,“大麦这个女人很奇怪,平时看起来不聪明,但有的时候又很聪明。我那个时候确实怕你当时没晕倒,怕你看到我杀酒鬼,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着,要不,把你掐死吧,把你掐死了,就彻底没人知道这件事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看透我的?”

躺在米小谷手心里红绳项链仿佛燃烧了一样,烫得人心口发疼,米小谷用力将它攥着,“她已经发现你是凶手,手里也有证据,回到家为什么还要自首?为什么?”

“你还是不了解秦大麦。”

丁满看着米小谷,摇了摇头,“她是个没享过福的人,旁人给她一点好,她都当作天大的恩情。不然不会傻的在孙家当牛做马那么多年,还想着给酒鬼送终,就因为孙家给的两千块钱彩礼钱,救了她爹的命。她连这个都当作恩,更何况我救了她宝贝闺女。不管是不是我救的,她都以为是我救的,是我进门把酒鬼杀了,你才活下来。她能举报我吗?她坐牢是向我报恩。她留着项链,留着酒鬼的尸体,无非就是怕我在她坐牢期间动她宝贝闺女而已。等她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两样烧了,你信不信?我不怕大麦,大麦是个好女人,我怕的是你!你简直就像索命的鬼一样难缠,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常常梦见你来索我的命,给秦大麦报仇。我受不了了,只能先下手为强!”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讥讽地笑了笑,“不过,要我说,你跟秦大麦可真不像是娘俩,她那么好的女人,怎么能有你这样刻薄难缠的……”

“嘭……”

丁满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连人带椅倒了下去,米小谷满脸怒火,收起拳头,“你没有资格评价我们娘俩。”

丢下这句话,她便架着拐转身离开了。再慢一步,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将他殴打致死。

走出留置室,米小谷靠墙站了一会儿,心中压抑的痛苦不受控地翻江倒海,眼泪几乎是喷涌而出。

她想起第一次去牢里看秦大麦时,秦大麦对她说的话。

她说:“别哭啊,小谷子,我在这里很好。其实这些年里,我的心一直在坐牢,到了这里,心反而解放了。比起心在牢里的时候,身在牢里,并没有那么难受。”

经过这段时日,米小谷终于明白,到底是谁,将秦大麦的心一点点关进牢里。

秦大麦用一种两败俱伤的惨烈方式让自己解放了,可不知有多少女人,一出生就是无期徒刑。

生在牢里。

死在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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