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匆匆离开律所,上车后,聂司城看了眼后视镜,眉头一皱,双眼由沉静悠远,变得邪肆幽黑,他薄唇略过雅痞的笑,迅速启动轿车。坐在副驾的倪曼青,没有注意到他微妙的变化,一直思考着方建平的突变。“方叔为什么在这个骨节眼变节?伯父曾说他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公司那边也是他一步步扶持你接轨的,他是不是有苦衷?他现在连电话都不接,会不会已经躲起来了?”
“司城,我们要赶紧去,免得连人都找不着。”
听了她那些话,叶琛眼里卷起思量的光波,把前后的事情连成一串儿。车子缓缓离开停车场,朝东面直驶,他眼底闪过阴暗的笑,默默开车。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车厢浮荡着一丝诡异的安静,倪曼青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光影交错的侧颜,盖下了一层迷幻的薄纱,竟有些深不可测。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是在想方叔的事情吗?一直留心观察的倪曼青,眼看车子驶出东郊,大惊道,“司城,不是去找方叔吗?这都要离开市区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聂司城冷冷一笑,修长的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我早就说过老头子有问题。”
这口吻,这语气……“叶琛!”
叶琛趁着红灯之际,看了她一眼,很满意她认出自己,“我该庆幸,你还没忘记我。”
倪曼青没心思和他逞口舌之快,反驳道:“伯父已经被院里那边起诉,现在我们要赶紧去找方叔问清楚。”
叶琛淡笑,“你以为现在去找他,能找得到吗?”
她一怔,方叔现在连电话都不接,躲起来的可能性很大。“他有心想躲,要在京江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不去找,怎么知道行不行?”
“曼青,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叶琛不以为然。倪曼青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轻轻一笑,“你是有私心!”
“对,如果可以,我想杀了他,但他却自作孽,根本不用我动手,看着他慢慢被折磨死,这是多快意的事。”
叶琛毫不遮掩内心的想法。“伯父已经被苏汶下了慢性毒,前阵子差点出事。”
“哦?”
倪曼青把聂冠麟病发一事告诉他,叶琛却把它当笑话听,“两个狼狈为奸的人,现在互相折磨,我早就知道苏汶不是好东西,她的野心大得很!”
倪曼青对他的态度尤为反感,她声音沉了三分,“去找方叔!”
“我不会陪你做无意义的事情。”
叶琛说着,没有改变方向,反而加快速度往东海方向驶去,视线所及之处,渐渐和印象中的画面重合,她微怔,这儿是……她曾经来过这!车子驶入一片豪华的别墅园,这里的别墅风格各异,有浪漫的地中海风情,有豪华的欧式古典,更有法式的浪漫清新,置身于此,少了车马尘埃的喧嚣,多了分闲逸悠然。这里是富人的度假区,东海别墅园。从车子停在着偌大的欧式庄园前,倪曼青回想之前伯父为了和聂司城见一面,特地找她帮忙,把司城骗到这儿,吃了顿饭。“想什么?下车吧!”
为她打开车门的叶琛,喊了一声。倪曼青不悦走下车,但止步于别墅外,执拗地与他对峙着。叶琛知道她在气什么,妥协地点了点头,“那陪我往海滩那边走走,可以吧?”
倪曼青看他眼里有故事,暂且放下不满,和他往海滩边走去。非节假日,来这里度假的人并不多,偶有一两户人家坐在海滩上,陪着孩子堆泥沙,亦或下海游泳。来到这,叶琛的心情仿佛变得轻松了,向她问道;“你来过这吗?”
倪曼青静默不语。海风夹着潮腥味卷起两人的发,叶琛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明朗多了,眼里多了丝眷恋,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痕,“小时候,妈妈经常带我来这儿度假,她陪我堆沙子,……”“妈妈很温柔,但我知道,她是柔中带刚的女人,她教会我很多东西……”叶琛静静地述说着往事,倪曼青听他提及的是母亲话题,才没有那么生气。两人择一处柔软的沙面坐下,静看潮起潮落,海面翻卷的浪花,美如裙摆翻飞的弧度。叶琛渐渐止住了口,心仿佛跟大海一样,杂念和动荡渐渐消退,回归最初的平静。“如你所说,方建平跟在老头身边几十年,突然变节绝非偶然。”
叶琛蓦地开口,低沉的嗓音,夹着清风扫入她的耳廓。“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找方叔?”
“你知道他躲在哪儿吗?”
叶琛挑唇,“这时候,他早就不在家了。”
倪曼青张了张嘴,他说得对,这时候方建平一定不在家里头,一定躲了起来。“这个案子,方叔是唯一证人,他的证词至关重要,无论他躲在哪儿,我都要把他找出来,问个究竟。”
她的执着,叶琛无法苟同,但没有落井下石,只是问了句,“就是因为他是那家伙的父亲,所以你就那么尽心尽力?”
“叶琛,他也是你的父亲!”
“我没有父亲!”
他俊脸的柔和,被阴暗取代,唇角抿成锋利的弧度。一向对这个敏感话题避开的倪曼青,今天突然直面挑开,“都过了那么多年了。”
“那又如何?为什么当年妈妈失踪,他置之不理,也不去调查就认为是妈妈背叛他。一个对他全心全意,温柔备至的女人,怎么会背叛他?”
“可能……越是在乎越想逃避!”
“借口!”
叶琛嗤之以鼻,“他养狼为患,把那个毒蛇心肠的女人娶回家,现在终于遭报应了。”
“凡事有因有果,你也不必同情他,如果他一开始没有做那些非法的事情,就不会落下把柄,也不会让姚海欣有机可趁,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酿成的。”
叶琛的眸色融入大海的深暗,对于聂冠麟,他绝对不会原谅。“当人濒临生死交界,求生欲就会异常空涨,当年伯父还年轻,他有机会选择生存,为什么要选择死亡。何况,他要是死了,也不会有你。”
叶琛为之不屑,“我宁愿没有我!”
他的存在,不过是铭记仇恨。倪曼青久久地看着他,阳光慵懒地渐渐偏斜,他的俊脸被照得彻亮,但那双深谙的眸,却融不进丝毫阳光,“叶琛,就不能放下吗?”
最起码,放下怨念,聂冠麟是有可恨之处,但不至于被判道德的死刑。“放下?”
他喃喃,看向远方,变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