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力挺刘招孙,司礼监支持刘总兵,连康应乾乔一琦两个监军,也和这武夫狼狈为奸。 傻子都看得出,这武夫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少说是个总督经略,若平了辽东,裂土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对马士英来说,如果不去辽东,就只能回浙江等待朝廷任命。 然后大概率被安排到偏远地区当县令,十几年后,在某地知府任上郁郁而终。 对于渴望建功立业的马士英来说,这,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选择跟刘招孙来辽东,想要建立一番功业。 刘招孙对精力充沛的马士英颇有好感。 此人胆子大,口才不错,打架厉害,除了夸夸其谈,没啥大毛病。 “好,以后军中宣传鼓舞之事,就由马大人兼任,本官希望让战兵知道,他们为何而战,马大人应该懂本官意思,这次回开原后,本官将整合训导司,由你担任司长······” 马士英心中大喜,他认为刘招孙是想做李成梁第二,不过他对朝廷也啥好感。 出京几日所见,皆是饿殍遍地卖儿鬻女,这就是朝廷诸公们吹捧的万历盛世? 马士英很清楚,他的开原兵备道,和宋应星的安乐州知州一样,只是虚衔,没有权力。 而训导司长,才是实权职位,若是做得好,必然前途无量。 “刘总兵放心,下官必定鞠躬尽瘁,全力以赴!让士兵们知道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在马士英的鼓动下,半个时辰便招满一千人,招兵标准很简单: 单身的、农村来的,不油腔滑调的,手脚长茧的。 这些是戚继光的选兵标准,刘招孙只是进行简单优化。 周围纤夫听说朝廷在招兵,都朝这边跑来。 后面来的这些纤夫,基本都是拖家带口,一些人甚至带着三四个小孩,小孩瘦的像小猫,也不知能不能活过这个春天。 一路走来,这样的人间惨剧,他看过太多,早已不想再看。 他将招兵任务交给裴大虎和马士英。这两人,一个狠辣,一个浮夸,算是绝配组合。 对那些有家室的纤夫,两人都是坚决拒绝。 刘招孙骑在马上,朝水营方向望去,打行早早回去报信,那姓吕的指挥同知怎么还没来报仇。 张家港港口不断有福船、沙船、开浪船进进出出,运送粮食、布匹、陶瓷等货物,一派繁忙景象。 只有刘总兵雇佣的十二条福船,装满粮食和火药兵器,静静停靠在码头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海。 忽然,远处七八个家丁模样的人引起他的注意,这些家丁一会儿望着纤夫人群,一会儿望向南门方向,像在等人。 过了一会儿,一艘小型福船缓缓驶入港口,船尾打着天津水营参将旗,船舷压水很深,不知船舱装的什么货物。 福船刚靠岸,那几个形迹可疑的家丁便跳上船,很快将一袋袋粮食搬到码头上。 “走私粮食?”
这时,城门甬道驶来十几辆马车,车队后面还跟着黑压压的水营兵,粗略估计,至少有四百人。 “吕大人终于来了。”
刘招孙翻身下马,走到纤夫人群前面,正要宣布今天招聘会到此结束。 余光瞥见四个衣衫褴褛的纤夫。 这是个四口之家,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小孩,一家人全都瘦得像麻杆。 尤其那个女人,风一吹感觉就能倒地。 全家人只有一条完整裤子,穿在瘦弱的妻子身上。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光着身子,两条朝天辫脏得不成样子,变成了饼状,发髻上插着支杏花,已是枯萎,小女孩站在人群中,茫然无措的打量这个世界。 “走走走,刚才刘大人说了,不招有家室的,赶紧走!”
马士英也不抬头,打发走这家人,宣布了他们的悲惨命运。 旁边坐着的裴大虎脸色阴沉,这个狠辣著称的家丁头子,这时却不住的叹息,也不知在想什么。 耳侧响起悲凉凄迷的埙音,午门教坊司吹埙的小女孩出现在眼前,呆呆的望向刘招孙。 使劲揉了揉眼,左安门下,那个翻白眼的阉人,挪动了一下被打断的腿,坐在护城河边,对着骑马而过的刘招孙傻笑。 刘招孙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发现自己身处午门,光着身子被人架在篝火上烘烤。肥胖不堪的万历和他的大臣们,坐在篝火旁,手持刀叉狼吞虎咽在啃食自己······· “不救,这孩子必被卖到青楼,那位同知大人,就很爱这样的小女子。”
猛然惊醒,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起来,抬头看时,小女孩消失在一群骨瘦如柴的纤夫中。 他叹息一声,转身时,余光瞥见远处晃动的枯萎的杏花。 “等下!”
他抬头望向马士英: “再招一百个!可以招有家室的!那家人留下!”
金虞姬将杏花插在锁子甲上,从马车里翻出件缛袄,给小女孩套上。 “给,皇帝御赐的点心,可好吃了。”
女孩接过点心,怯怯道: “谢谢姐姐……” 她只轻轻咬了一小口,眼泪顺着脏兮兮的脸蛋流下来,又把糕点攥在手心,回头望向家人。 “吃吧,姐姐这里还有很多。”
刘招孙看到这温馨一幕,转身对那年轻父亲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身材瘦削的年轻男人,怯怯望向刘招孙,低声道: “回老爷,俺叫郑一石,陕西逃难过来的,老家地都旱死了,老爷。”
他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眼瘦成皮包骨的儿子,鼓足勇气继续道。 “老爷,收下俺吧,俺能拉纤,有力气给老爷杀鞑子!”
刘招孙看他一眼,瘦弱的肩上还有拉纤留下的伤痕,犹豫片刻,终于道: “郑一石,等去了辽东,好好杀鞑子,你和你的家人,日子会好起来的。”
郑一石眼圈红润,拉着妻子朝刘招孙连磕三个响头。 刘招孙将他扶起,挥手让他领着孩子去福船那边吃饼。 刘招孙这边挑选纤夫时,宋应星带了十个战兵,去码头集市买了几十筐饼子馒头之类的吃食。 被选中的五百纤夫将粮食搬运上船,便聚集在福船下狼吞虎咽的吃饼。 其余纤夫听说还有五十个招兵名额,立即朝福船这边涌来,哭着喊着求两位老爷收下他们。 马士英叫来一队战兵,将这些纤夫挡住。 刘招孙召集康应乾、马士英等人,冷冷道: “给纤夫发粮。”
马士英一脸茫然,问道: “发什么粮?大人,咱们买的粮都运上船了。”
“本官的粮当然不发,发别人的!”
刘招孙神色不变,马士英惊讶问道: “发谁的?”
“发有钱人的。”
“谁是有钱人?”
“谁有钱,谁就是有钱人!”
康应乾拉住刘招孙,急道: “几万纤夫,你就是把大明户部粮食都搬过来,也救不了,刘兄弟,咱还有咱的事!走吧!你刚才杀了人家的人,人家岂能罢休!”
刘招孙望着眼前瘦成皮包骨的纤夫,一字一句道: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勤勤恳恳辛苦劳作,最后却落得卖儿鬻女!”
“本官力不从心,救不了这么多,不过,今天既然撞见了,救一个,是一个!”
刘招孙目光投向远方,沉声道: “谁有钱,谁就该给他们发粮!”
马士英和康应乾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 “谁有钱?”
刘招孙招呼两人靠近一些,伸手指向正从城门骑马走来的吕同知,对两人道: “我看这位吕大人,就很有钱。”
“一个指挥同知,走私粮食,贩卖人口,看他这块头,少说有三百斤吧,马都被他压坏了!”
“他有钱,还他妈是黑心钱,今天,就发他的粮!”
马士英一脸愕然。 康应乾上前扯住刘招孙衣袖,急声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别惹事,拿了粮食快走!天津卫水营兵两千,加上班军、备倭军,河南毛兵,上万人马,咱们才三百,打仗起来,你不是他们·····” 刘招孙望向滚滚而来的水营兵,对两人笑道: “今天本官不打仗,今天,本官要压压这地头蛇!”
说罢他回头对邓长雄道: “选中的纤夫,吃完饼回家洗澡,一个时辰后,在此集合!”
“各人只带钱粮,穿一套干净衣服,其他东西都不要带,被褥、衣服、锅碗瓢盆都不准带,否则,不许上船!”
一声令下,纤夫立即散去,三百战兵排列成战阵,等待水营兵到来。 天津水营通往张家港的大道上,身材肥硕的吕德民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马被压得全身发抖,不住的打着响鼻。 吕德民在天津卫做指挥同知已经很多年了,身材也由清瘦变成现在这样。 仗着自己表舅是蓟州知府,他在张家湾做各种买卖,手下养着帮子打行青皮。黑白道通吃,青楼茶肆,粮食走私,贩卖人口,无所不做。 今年北直隶闹春荒,运河上下好多人家交不起佃租,不得不卖儿鬻女,尤其是这些纤夫。吕德民老爷见纤夫可怜,便发了善心,一面从山东,江苏等地运粮,高价倒卖到北方,一边派打行四处低价收买纤夫女子,高价卖到江南青楼。最后再从江南运送瓷器南货回天津卫,卖给本地百姓。 比起同时代欧洲殖民者三角贸易,吕德民这种人口买卖瓷器南货的生意,血腥暴利程度也不遑多让,算是这个时代血腥资本原始积累的典型。 吕德民控制的这些生意,利润极高,当然,钱也不可能他一人拿,其实他只是跑腿的,而且是老爷们的一条小腿而已…… “大爷的!区区几百个客兵,也敢在天津卫闹事儿!不给钱想走?你去通知马老爷,把东城的班军也调来!等会儿直接搬粮食,不让搬就杀人!完了扔河里,就说是一伙儿溃兵。”
吕老爷身后跟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这位平时凶悍残忍的打行头子,这会儿正扶着马屁股,生怕这马被吕老爷压倒在地。 听了这话,打行头子一脸讪笑道: “受累了老爷,天津卫的事儿,还是老爷门儿清,几个客兵,杀了便是,有嘛大不了的?”
“老爷养你们有什么用?废物!十几个人,连个把总都打不赢,要老爷我亲自出面,你以后再去逛窑子自己掏钱!”
那打行头子满脸堆笑,连连点头称是,不敢还口。 水营兵们歪歪斜斜跟在老爷后面,经过路边小摊儿时,还有士兵抢过一串冰糖葫芦边走边啃,后面跟着的小贩儿抡起板凳过来打人,那兵便躲在了人群里,小贩指着嘻嘻哈哈的水营兵,开始了骂街: “死丘八,你恁么嫩么腻歪人呢!辱没先人!”
半个时辰后,这支拖拖拉拉的兵马终于抵达张家港码头。 吕德民在那名家丁头子的搀扶下,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胯下马儿如释重负。 吕德民无视周围站立的骨瘦如柴的纤夫,抬头望向对面客兵。 “是哪个营伍的?胆子不小,敢在天津卫杀人,今天不给本官一个交待,都别想走!”
说罢,吕德民朝后面的水营兵挥了挥手。 “福船粮食都搬上来!马车也拉走!一起运回都司封存!把这个丘八,就地打死!”
水营兵听到说搬粮食,立即变得精神抖擞,拎着顺刀木棍就朝刘招孙冲来。 刚走了几步,水营便都退了回来,一支手执长枪重刀的明军挡住了他们去路。 “好大胆子!敢挡官兵!你们这群破烂客兵,还不赶紧让开!”
刘招孙策马上前,大声道: “本官是开原总兵刘招孙,奉圣上之命,平定辽东,昨夜经过贵地,这位康大人买了些粮食,应当不是你们都司卖的吧!”
虽说大明并不严禁官员经商,然而官员通常还是顾及身份,往往是在幕后操作,而幕前经营的是他们的亲戚仆人。 吕同知摆摆手,怒道: “不是,老爷我不做粮食生意!”
他想了片刻,又觉得不对,骂道: “别以为是辽兵咱就怕你,老爷和丁碧是好友,快,乖乖把粮食留下,否则老爷我办你一个通奴····” 刘招孙不等他说完,挥手指向远处堆积成山的粮食,问道: “你一个天津指挥同知,怎能到山东运粮?可有兵部调令?”
吕同知见这将官不好对付,不给买路钱不说,还要倒打一耙,不由勃然大怒,扬起马鞭就朝刘招孙打来。 刘招孙挥刀挡住马鞭,轻轻一扯,身形如球的吕同知便在地上滚了起来。 刘招孙看他滚了两圈,才停住手。 高个子打行抡起倭刀,刀还没落下,便被射中一箭,倒在地上。 刘招孙回头看金虞姬一眼,冲她点点头,转身将刀鞘抵在吕同知下巴上,冷冷道: “本官再问你一遍,码头上是什么粮食?从哪里来的?”
吕德民眼睛飞速转动,怒道: “老子表舅是天津知府!老子和丁参将是拜把子兄弟,张家湾一半生意都是老子……你他妈敢····” 啪一声,刀鞘击中下颌,吕老爷下巴脱臼,说不出话来。 “这样啊,早点说不就是了,原来是发往京师的太仓粮,给户部运的,路过你们天津卫,了然。”
刘招孙大手一挥,扶吕同知站起。 吕德民满脸惊恐,下巴脱臼,说不出话来,打行头子在地上翻滚,眼见得活不长了,水营兵逃走大半,剩下的人被战兵围在中心,都不敢上前。 刘招孙望着吕同知,看他身材圆滚滚,颇为滑稽,忍不住摸摸他脑袋,和颜悦色道: “吕同知,本官率麾下平辽,回辽东杀鞑子,路过宝地,便请按照军制,给客兵发些补给。既是太仓粮,直接发给我们更好,本官麾下三千客兵……四百石就够了,便请吕同知点出四百石来。”
吕德民点点头,又使劲摇头,他说不出话来,嘴角歪斜,不停流口水,脸上表情极为痛苦。 本以为今日就要丧命于此,听到说要四百石粮食,想了下,勉强可以接受,就当给这群丘八买棺材本。 三千个兵? 这他妈完全是扯淡,他粗略看了眼,这群丘八顶多四百人。 他又惊又怒,现在打不过这丘八,心想等这群他们走了,便给丁参将李总兵发塘报,非弄死这群辽镇丘八不可。 刘招孙拖着吕通知,像拖个大气球,走到那堆粮食面前。 刘招孙在粮食小山前站定,挥手道: “这里刚好就是四百石,不用点了,全部搬走。留一点儿,散给刚才那些没选上的纤夫。”
刘招孙说罢,挥拳猛地打在吕德民下巴上,免费帮吕老爷接上下巴。 吕德民被接上下巴,又可以说话了,他吞了口口水,指着刘招孙大骂道: “你大爷的,这些粮食是老子从山东拉来的,足有两千石!不是四百石!老子花了一万多两!”
刘招孙从金虞姬手中接过三眼铳,盯着这个大胖子看了一会儿,怒道: “本官说是四百石,就是四百石!”
两千五百石粮食是吕德民从山东低价购买,准备转手卖给他拜把子兄弟丁参将,等收了卖粮钱,顺带在张家港买几百个女子,卖到辽镇和江南,赚他个几万两银子。 现在眼看着粮食被这群丘八抢走,他气的脸色发白,挣扎着上前和刘招孙拼命。 “你大爷!你敢黑吃黑!老子表舅是天津巡抚!老子在辽东也有人!老子……老子今天和你们拼了!”
三眼铳轰隆一声,浓烟散后,吕同知脑袋上的发髻一片焦黑,同知大人的裤子湿漉漉的,双腿间散出淡淡尿骚味。 “吕同知,本官刚才在此斩杀一名建奴细作,还生擒一人,此人对本官说出了很多话,贩卖人口,走私军粮,都是灭族的大罪!再敢阻挠本官,阻挠平定辽东,本官也不介意多杀一个。”
“平你妈的辽东,你们都傻站着干嘛?给老子上,杀一个,赏银五十两!”
吕德民气喘吁吁大声喊叫,身后没跑掉的一百多水营兵却纹丝不动,他们四周,皆是锋利的兵刃。 邓长雄指挥战兵搬运粮食,等最后一艘福船装满,战兵将三百多石粮食分给了纤夫。 聚集在张家湾的上万名纤夫,被眼前这支官兵的善举震撼,今日不仅不打骂他们,还给他们发粮食,分到粮食的纤夫纷纷跪倒在地,大声喊青天大老爷。 “刘总兵,咱们十二条船装满了,码头上还有几百石,没地方装。”
刘招孙指了指码头边停靠的水营福船,对邓长雄道: “把那条福船装上粮食,一起拉走。还有船上水手。也一起拉走。”
“你大爷!那是老子的船!老子在山东花五千两银子买的!你……” 刘招孙扬起刀鞘,砰一声响,吕同知昏了过去。 刘招孙跨过他肥硕身体,一脸正气道: “船是你的,不过现在被辽东经略征用了,本官奉命去平定辽东。”
半个时辰后,满载着货物和纤夫的十二艘福船缓缓驶出张家港。 刘招孙见船队驶出港口,才带上中军卫队和康应乾等人登上最后一条福船。 水手撤去舢舨,将锚钩从水底拖起,福船在岸上几千人的目送下,缓缓离开码头。 刘招孙刚要转身,忽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闪过,嗖嗖跳上福船甲板。 五名中军卫队亲卫,立即将此人围住,用雁翎刀指着他,大声喝道: “站住!”
一名队员上前搜查此人。 周围气氛紧张起来,金虞姬手持梅花匕首,护在刘招孙身前。 刘招孙挥手让众人散去,径直走到那人身前。 这人褡裢里,鼓鼓囊囊装满了衣服、书籍之类的杂物,仔细看时,里面竟然还有个罗盘。 刘招孙呆了一下,刚才福船距离岸上至少有三米远,这人背一大包东西,还能跳上甲板,果然有进东厂做档头的潜质。 “此人必是吕德民刺客,宰了扔海里吧!”
若真是刺客,刘招孙准备把他安排进宫,给魏公公做个帮手,不过看这人蓬头垢面,不像家丁,也不像打行青皮。 或许是个纤夫,正思考如何处置,却听这人道: “刘总兵,你们真是去辽东?”
刘招孙点头。 “在下想搭个顺风船,也去辽东,张家港没船了,我自己付路费,给,二十两够不够?”
那人说着,就从包袱掏出堆碎银,双手捧着,递到刘招孙面前。 面对一众杀气腾腾的亲卫,此人竟无一丝胆怯,刘招孙更觉好奇。 “你是?”
“刚才刘总兵杀了那打行,又给纤夫发粮食,便知是好官,不像那蓟镇丘八,只知要钱。在下游历大明南北,见的官多了,没见过像刘总兵这样的好官。 在下一直在天津,也想去辽东游历,去开原,听说东夏古国都城就在那里……” “你,你是徐霞客?”
刘招孙回头望了眼,金虞姬等人一脸茫然,看来徐霞客在这个时代还不出名。 “刘总兵,你如何识得在下?”
刘招孙抓住徐霞客手臂,将他拽起,声音颤抖。 “本官在天津四处找你,一直没找到,你倒自己来了。太好了,本官知道你行迹山河,谙熟地脉,走,船费不要你的,这就跟本官去辽东,去开原,去帮本官挖矿······” 徐霞客:…… ~~~~~ 福船远离码头,水营兵站在岸上,会射箭的举着弓箭射了几箭,没啥准头,都落到海里。 战兵立在甲板前,手持圆盾,护卫刘总兵。 没选上的纤夫追着福船,边跑边喊青天大老爷,水营兵轮着棍棒追打,抢夺他们手里的粮食。 水营兵旋即被更多的纤夫包围,双方扭打一起,血肉横飞。 天津城门方向,浩浩荡荡的备倭军朝码头杀来,平定这场暴乱。 “青天大老爷,带俺们走啊!”
可惜带不了这么多纤夫。 刘招孙拱拱手,对岸上还在叫骂的吕德民喊道: “吕同知,粮食已搬运上船,不用送了,请回吧!”
~~~~~ 宋应星袁崇焕等人目睹刘招孙抢粮杀人的全部过程,看得胆战心惊。 这些文人今日才算见识到武夫的蛮横,跑到人家地盘上,杀了人,抢了粮食,临走还把船和水手一并抢走。 这何止是土匪,简直就是土匪! 当然,如果他们了解这位吕同知多年来在大明各地从事的人口贸易,了解到多少清白女子被这死胖子卖到青楼,了解到多少纤夫被他逼得家破人亡,他们肯定会觉得,刘招孙今天抢的太少了。 福船缓缓驶出港口。 宋应星按耐不住,问道: “下官听纤夫说,天津水营有十几艘战船,两千多水营兵,咱们就这样抢,不怕水营追上来报复?”
刘招孙望向海面飞翔的海鸥,举起三眼铳,又要瞄准。 康应乾昨日被吕德民阴了,今天大仇得报,心中得意,见水营不过如此,笃定他们不敢过来,笑道: “报复?为了区区两千石粮食,一艘破船,他就敢和皇上册封的宣武将军开战?慢说他表舅是小小知府,便是内阁首辅,也没这胆。”
“我等皆为朝廷命官,今日是按法度办事,客兵过境,追杀建奴细作,凭这个,就得给粮。”
“再说这姓吕的,坏事做尽,走私粮食,贩卖良家,他决不敢将此事闹大,除非他想造反。”
“就水师那几条破船,火炮都没有,怎么追咱们?指望水营兵?哪里是开原兵对手,哈哈哈,你看刚才把他们吓的,好多都尿了裤子。”
宋应星听康应乾一番分析,微微点头。 “那,他们就吃这哑巴亏?”
刘招孙微笑不语,转身望向海面。 “不吃哑巴亏,又能怎的?难不成还跑到辽东砍咱们?这些人天天敲客商竹杠,坏事做多了,今日也算遭了报应,哈哈!”
康应乾大笑。 宋应星觉得这上官也是个狠人,朝两人行了礼,转身和慈眉善目的袁崇焕下船舱去了。 待他远去,康应乾对刘招孙道: “刘总兵杀伐决断,尽显枭雄气魄!慈悲心肠,只用几百石粮食,便收下天津卫民心。”
康应乾望向远方海面,过了一会儿,猛地恍然大悟道: “南北运河通南北,这些纤夫每日沿运河拉纤,得了咱们好处,必将今日之事传播出去。要不了多久,刘总兵就要名动天下了。”
“杀了打行,挫了蓟镇锐气,以后其他军镇也不敢随意欺负咱们,阳谋无双,佩服佩服!本官以后不阻碍你走大道了。”
此时西南风起,福船水手们纷纷爬上桅杆,齐声喊着号子,奋力将双桅风帆拉起。 福船迎着金色的夕阳,驶入渤海深处,一望无垠的海面渐渐坠入黑夜。 刘招孙将目光从海面上收回,望向旁边一脸倾佩的康应乾: “本官所为,皆顺应内心,无欲无求,本官可没康监军这么多心思,等回了辽东,咱们好好干,拯救天下苍生,那才是真正的大道。”
~~~~~~ 当刘招孙率领这支一千多人的船队在渤海海面上劈风斩浪之时,距离他们东北方两千多里外,一支人数五倍于刘招孙所部的人马,也在急速朝目标前进。 “主子,奴才这次出征,是抢个汉女还是蒙古女人?”
曹忠清冷笑一声,脸上刀疤泛着寒光,反手一巴掌打在那包衣脸上,打的包衣连连退后,后脑勺上的金钱鼠尾辫高高飘扬。 “主子我上个月抬旗,到现在还没女人,你这狗奴才还想要女人,赶紧滚去填壕!”
那包衣打了个趔趄,摔在地上,爬起来后,连忙跟上一群包衣朝对面壕沟爬去。 在他们身后数百步外,镶蓝旗一千五百名真夷战甲,正原地休整,静静等待攻城命令。